夕陽西下，二奶奶容氏用完晚膳在園子里散步。
園子里的花已競相綻放，紅的好似驕陽，白的宛若凝雪，一叢叢一簇簇的，在晚霞的映襯下煞是好看。
容氏卻無心觀賞，二爺胡庭義去了漢口的錢莊已有月余，只是剛到時給老爺捎了個口信報了平安，卻壓根沒提到她，也未給她只字片語。顯然，二爺還在生氣，還在怨恨她……
“唉——那時若是忍一忍就好了”容氏坐在回廊的亭子里，看著下邊蓮花池里追逐正歡的魚兒，她時而嘆氣，時而自言自語，一腔愁苦幽怨都寫在了臉上。
一旁的大丫頭千柳看不過安慰道：“奶奶不必煩憂，二爺心軟，平日里對奶奶最是依從，此番奶奶確實做得過分了些，爺才生了這么大的氣。過陣子等爺氣消了，自會回心轉意。奶奶就安心的在府里等著吧。”
“哼，我管他消不消氣，我的氣還沒消了。先做錯的到底是誰，做出這等不要臉的事來這是他應得的報應！昨兒那騷蹄子倒扮得花枝招展的，看今兒她還咋神氣！現在只怕鎮上都傳開了吧。哼！老天真是不長眼，都死干凈了還讓她活過來。”容氏一想到張金衣就越發的氣憤。
“活過來未必是好事。昨兒出丑的若是奴婢，奴婢只會覺著生不如死。三爺昨兒罵的真痛快，瞧她當時就傻了。哈哈。”大丫頭雁桃邊說邊端著一碟糖梅子遞到容氏面前，容氏蹙著眉用手擋開了。
“哼，老三戴著那么大個綠帽子自是對她恨之入骨，昨兒老三若是遲些把她拽走就好了，等老太爺把她的丑事都說出來多好。她不是沒了記性了嗎，正好讓她知道，看她還怎么美。”昨兒張金衣那么快就被胡庭鈞拉走了，沒能被老太爺好好的羞辱一陣，對此容氏不無惋惜。
“聽說她是被大奶奶拉著去的。她沒了記性難道大奶奶也沒記性了？每年的第一天族里的老爺太老爺必定都會去啊，大奶奶怎么就沒想到會碰到呢？！奴婢看大奶奶怕也是故意的，就是想看她出丑吧。”
“正是正是，聽你這么一說，大奶奶倒真像是故意的。不過，她們不是很要好嗎，連她的丫頭月眉大奶奶都帶在了身邊。怎么會突然這么對她呢？”
容氏之前還未注意到這點，現在聽兩個丫頭這么一討論，豁然開朗。
“好個屁！”容氏突然爆出一句粗口“大奶奶像狐貍一樣的人兒，她又怎會真心對那賤人！我倒是知道她對那賤人咋那么好，其實和老爺老太太的心思是一樣的。你們看的都是面子上的，這事她絕對是故意的，只怕她心里對那賤人也惡著了！還有她把那個叫月眉的丫頭留在身邊，無非就是想套出些話來！我倒希望那賤人永遠都不要記起來，讓她們的愿望都落空，哼！”
“看，奶奶快看，那邊不就是那丫頭嗎？！”千柳指著正朝回廊這邊走來的月眉道。
“哼！等她過來定要給她點顏色瞧瞧，看她還敢不敢去攏那賤人的邊！”容氏微微瞇著眼看著還在遠處的月眉，咬牙切齒地說道。
“奶奶快別介，莫要惹事了，那丫頭現在是大奶奶那邊的人，奶奶還是算啦。”雁桃勸道。
“怕啥，又不消奶奶動手，雁桃你跟我來。”千柳從雁桃手里接過那盤青梅扭著腰就朝月眉走過去。雁桃無奈，也跟在了后面……
靜儀晚膳沒怎么好好用，梅氏讓月眉去膳房拿盤杏仁桂花糕來。
月眉去了半晌還沒蹤影，梅氏遂讓燕兒去瞧瞧。
燕兒還未出屋子，就聽到了院子外有個丫頭在喊“大奶奶——大奶奶——不好啦，月眉姐方才和千柳姐姐還有雁桃姐姐在亭子里打起來了，這會子二奶奶正讓月眉跪著呢！”那是大太太院里的小丫頭香玉的喊聲。
梅氏一聽怒不可謁，立馬起身帶著幾個丫頭一起往亭子那兒趕。
離亭子不遠的矮樹下，還有大石頭后站了不少偷偷看戲的下人。
容氏見梅氏過來了，心里一凜，忙咧嘴假意笑著迎上前。
“喲，怎的把嫂嫂也驚動了。嫂嫂可別誤會，都是這丫頭太囂張了，她和千柳雁桃無端的打起來了，我讓她住手，她反而推了我一掌。這都怨那賤人之前慣的，我讓這沒規矩的丫頭跪一會兒好反省反省，免得她日后污了嫂嫂的名聲。”
梅氏見糕點梅子還有碎掉的瓷片散了一地，月眉發髻散亂著跪在地上，褙子也被撕了個大口子……
梅氏也沒理會容氏，她寒著臉徑直走到月眉跟前扶起了她，一面端詳一面輕輕地問道：“你還好吧，里面傷著沒有？”只見月眉的臉上已被抓得一塌糊涂，嘴角還滲著血，模樣甚是狼狽。再看千柳和雁桃正垂首站著，也是差不多的光景。
“這是怎么回事？你好生說與我聽。”梅氏看到月眉呲著嘴，滿臉的痛苦，遂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又看了看地上，這才發現月眉方才跪著的地上還有幾片沾著血的細瓷片……
“奴婢和雁桃正走著，沒想到碰到了月眉……”千柳抬起頭搶在月眉頭里回道。
不過，她還沒說兩句聲音就被“啪啪”兩聲脆響止住了
“沒規矩的東西！主子沒讓你吭聲竟敢插嘴，看你這丫頭眼里是沒有我這個主子了！今兒不好好教訓你怕日后污了你二奶奶的名聲！還不給我跪下！”梅氏凜冽的眼神讓千柳不寒而栗，她捂著臉求助地望向容氏，方才的得意勁被兩巴掌打得消失殆盡。
容氏沒想到平日假裝和善的大奶奶會為張金衣那個賤人的丫頭和她翻臉，頓時傻了眼愣在了一旁。
千柳見容氏沒開腔，腿一軟就哆哆嗦嗦地跪下了，開始求饒：“是奴婢不守規矩，冒犯了大奶奶，奴婢并不是有意的，還望大奶奶開恩……”
“住嘴！你跪到這邊來。”梅氏指了指方才月眉跪著的位子，對千柳沉聲喝令道。
“嫂嫂這是咋啦？干嘛為了那賤人的丫頭這樣。好啦好啦，方才就當是我的錯，當著這么些下人的面，我現在就給嫂嫂陪個不是，嫂嫂就放過千柳吧。”容氏陪著笑臉又走到梅氏跟前。梅氏畢竟是胡府的大奶奶，雖然娘家不如她，但人家有大太太在后面做靠山啊。若是梅氏較真起來，容氏還真覺著不好應付。
“我看二奶奶是有些誤會，月眉現在是我房里的丫頭。俗話說的好，來而不往非禮也。二奶奶方才幫我教訓了丫頭，我又怎能眼見著千柳不守規矩而不聞不問呢？！”梅氏沖著容氏說完又瞪了一眼千柳咬著牙冷森森的說“你還不過去！大概是在府里呆膩了吧”
千柳渾身一震，她哪里敢反抗，閡得忙挪到方才月眉跪著的地方。她用了整整三年的時間好不容易才成了一等丫鬟，還指著日后能做個通房做個妾什么的，再不濟也能得點像樣的嫁妝許戶過得去的人家。若是這會子出府不就啥都完了嗎……
瓷片硌著她的膝蓋生疼生疼的，她忍不住哼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