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轟隆，街上行人還未來的及找個地方躲雨，狂風卷著豆子大的冰雹和豪雨已經傾瀉而下。
裴雁一邊納悶老天變臉比翻書快，一邊心疼著還在院子里曬的幾匹染布。這雨一下來，布匹肯定要遭殃！偏偏她那個書呆子老爹除了看書之外什么也不會！
用手遮著頭，她飛快地跑到一處屋檐下面。那小小的地方已經擠了不少人，裴雁硬是從一個胖婦身邊擠了進去，布裙早已粘在身上，藕色繡花鞋被雨水和泥土打得臟兮兮的，此時她的樣子說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喲，這不是雁兒嘛！”那個胖婦突然說道。
關裴雁抬頭看她，打量半響也沒認出來她是誰。那胖婦又說道：“不認得我了？我就住在你們家后頭巷子里，說起來還是鄰居呢。”她嘿嘿笑了兩聲，“前兒你娘托我給你張羅張羅婚事，你年紀也大了，都十八了！這年紀人家娃娃都已經會打醬油……”
原來是個媒婆！裴雁見旁邊幾個男人聽了媒婆的話總盯著她看，不由不耐煩，臉上卻笑道：“可有勞你操心了，我娘都沒你盡心。不過聽說你給人找的夫婿不是缺胳膊斷腿就是家徒四壁的貨色，如此我竟還不如不嫁。胖嬸嬸的好心，還是使到別處去吧。”
胖婦的臉色頓時下沉就要發(fā)作，旁邊一個少年卻突然噗地一聲笑。
裴雁看他是偷聽他們說話方才笑起來，頓時有點懊惱，不知他是笑她是老姑娘還是搶白媒婆的那番話，“笑什么！”
那少年一愣，似乎沒想到她會和他說話似的。接著又笑了，“只是覺得有趣，姑娘別惱。”
有什么有趣的，裴雁心里憤憤不平。十八歲沒出嫁怎么了？又不是八十歲！
那胖婦繼續(xù)念念叨叨，裴雁不等雨停拔腿就跑。
才到家，破舊的木門便吱呀一聲開了，一個中年女子探出頭，突的怪叫道：“你這丫頭怎么淋雨成這樣，小心著涼！”
裴雁進了屋子，看布匹和衣服都收好了，方才說：“娘你不是還在看攤子么，怎么回來了？”
關氏哎的嘆了口氣，“蔣惡霸又來了，總欺負咱們娘倆！今兒把營生的幾文錢也搶走了。”
關裴雁正在桌邊擦頭發(fā)，猛地拍了拍桌子，“可惡！明天我去找他要回來。”
關氏忙說，“不要啊，那個人不好惹，咱們還是……”
“都是因為娘你這么軟弱人家才覺得你好欺負！”
“你還說，”關氏叫道，“都是因為你這個火爆的性格，這么大了一個上門提親的男人都沒有。現在年齡越發(fā)大了，還不收斂收斂性格，以后到了夫家，可是有你受的。”
火爆的性格？裴雁不禁委屈，她是為了什么呢？如果有人保護她，她也可以嬌滴滴做個大家閨秀小家碧玉，可是他們家窮到除了這個破房子什么都沒有，她爹四十歲的人了，還在寒窗苦讀，妄想能入仕途！別人寒窗十年，他三十年！還只是秀才！偏偏不放棄，娘也跟著他瘋。全家人就靠著娘開個面攤賣點小吃過日子。這幾年有裴雁幫忙，她鬼點子多，才攢下了一點錢。
如果她再不強勢一點，像娘那樣軟弱不敢聲張，被人兇兩句就縮到角落里去，就沒有一個能為這個家庭出頭的人了。
關氏見她不語，也覺得自己語氣重了，只嘆了嘆氣，“說到底還是我們連累了你。”
“娘你說這些干什么嘛！”裴雁不自在地道，“現在不是好好的，為何一定要成親？沒中意的人我才不嫁。”
關氏默默不語，在一旁做手工活兒去了。像他們這樣的人家，女兒越大只會越愁嫁，哪里還能讓她挑到中意的人？
裴雁回房的時候還聽到父親的朗讀聲，不由嘆氣。如此堅持和積極努力，為什么就是不能考中呢。
次日一早，裴雁和關氏便準備著去離家不遠的城隍廟門口開始今天的營生。關氏有一手好廚藝，奈何他們銀子有限，否則開個小小的館子，怎么也比現在的收入強。
才張羅開張便來了不少人，忙完手里的事，裴雁說道：“娘，我出去一下。”
關氏擔憂地道：“你可別去找蔣大，他不好惹。”
“我知道了，”裴雁道，“誰有空找他，我去麗錦閣。”這麗錦閣乃是徽州城最好的絲綢鋪，達官顯貴都在這兒定制布匹裁制衣裳。
“去那兒做什么？”關氏疑惑道。
“回來再告訴你。”裴雁整了整衣服便出發(fā)了。
城隍廟附近頗為熱鬧，裴雁一路走一路看，突的一個人擋住了她的去路，他看起來流里流氣，滿臉輕浮。“裴雁小姐，咱們又見面了，可真有緣啊。”
裴雁臉上笑盈盈的，“那不叫有緣，叫冤家路窄。我沒去找你呢，你倒送上門來了。把昨兒從我娘那搶的錢還給我，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蔣大痞痞地靠近，“哦，你要怎么不客氣？”
裴雁往后退了兩步，笑著輕輕說道：“聽說王大官人勢力了得，對待背叛他的人絕不手軟哦。”
蔣大的心突突的跳，“你說什么？”
“沒什么，只是想告訴你，下回與王夫人幽會時找個隱辟的地兒，可別老是被人看見了。今兒我也瞧見明兒他也瞧見，保不定哪天王大官人就瞅見了。是不是？”
蔣大聽了頓時滿臉漲紅，接著又賠笑道：“大妹子，昨兒那事就是個誤會。喏，這不是正準備把錢還給你們么。”
見風使舵的功力還真是不賴！裴雁嫌惡地想著，迅速把錢收回，笑嘻嘻地道，“我就說么肯定是誤會，如此就謝謝你了。”
她接過那十幾文錢放到一個別致的紅色錢袋，大步離開。
半個時辰后，裴雁站在麗錦閣外面，深深呼了口氣，方昂首挺胸走進去。掌柜的見有人來立刻迎上前，卻見裴雁只穿著白色與藍色相間的粗布裙子，斜背一個樣式有趣的布包，她身材修長纖細，細看之下，竟是個頗為標志的人兒。不由問道：“姑娘需要什么料子？”
裴雁微笑，“掌柜的，我找你們老板娘，還望引見引見。”
聽說不是來買東西的，掌柜頓時沒了熱情，“老板娘不在鋪子，姑娘若找她有事，不防下次再來。”
裴雁從隨身背的布包中拿出一條絹子，蠶絲材質，上面繡著伺女撲蝶，伺女的神情栩栩如生，連飛舞的蝴蝶都像是要從絹子里飛出來似的，掌柜不由一愣，“這是姑娘做的手工活？”
“對。”裴雁微笑，“數日前與老板娘有過一面之緣，是她讓我來這里找她的。”
“哦，”掌柜賠笑道，“老板娘平時可是不輕易見別人，所以才剛我才說她不在，失禮了。”
“掌柜不用客氣，我也知道你的難處。”
“那請稍候，我讓伙計進去通報一聲。”
“有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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