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雁打量著麗錦閣后面的偏廳，小小一個地方，裝飾地充滿書卷氣，中央一副山水畫，只用水墨暈染而成，看起來卻是氣勢磅博，空氣中仿佛還有墨香飄蕩。

“喲，好一個俊秀的小姑娘?！焙雎勔蝗寺曧?，裴雁聞聲望去，只見一個貴婦從珠簾后走來，丫鬟幫她掀了簾子，她約摸三十歲出頭，膚色白皙，她衣著華麗，身上戴很多首飾，整個人金光燦燦的。

裴雁行禮，“見過夫人?！?/p>

韓煙翠點了點頭，把裴雁上下打量。“不知是你記錯還是我年紀大了沒記性？我怎么不記得和你有一面之緣還約你來這兒見面呢？”

裴雁微笑，“夫人想必是忘了。五日前在城隍廟外面夫人拾到一方手絹，知道那刺繡是我繡的之后，讓我找一天來這兒找你?！?/p>

韓煙翠仔細思索，忽然想起那日的事來。她點頭笑道，“我想起來了，還讓你帶別的刺繡樣品給我看呢?？捎袔恚俊?/p>

裴雁從隨身背的包里取出三件東西，羅紗面料的扇子，棕紅扇柄，上面繪著美人折梅；再是荷包，白色的梅花形狀，只零散繡幾個紫色黃蕊的花朵，很是討人喜歡，韓煙翠拿起最后一件東西，欣喜道：“姑娘真是心靈手巧，這個東西怎么做出來的？”

那是一個巴掌大的偶人，女娃娃，皮膚白皙，大眼靈動，連頭發都像真的，只將頭發分成兩屢用白色絲繩結了，垂在胸口兩邊。身上穿真絲雙繞曲裾漢服，做工精致，很是好看。

裴雁微笑：“我平時沒事最愛擺弄這些，因為我爹是個窮秀才，別的不行，琴棋書畫倒是樣樣精通，我也跟著學了一些。先把偶人做好，再做衣裳給它穿就成了。”

“說地簡單只怕做起來很費功夫罷?！表n煙翠放下偶人微笑道，“你的這些東西都還不錯，賣給我如何？先試試看好賣不好，若是好了，以后向你長期訂貨。你知道我們麗錦閣可是從來自產自銷，未向別人進過貨的，若不是看你這手工實在好，做出來的玩意也新巧，我又喜歡的緊，也斷然不肯向你開這個口?！?/p>

裴雁輕撫著繡品，“不知道夫人能給什么價格呢？”

“這樣吧，”韓煙翠精明地道，“你給我開個價，這些東西值多少錢，你心里也有數兒。由你開價，這生意也公平?！?/p>

裴雁點點頭：“我有個主意，說了夫人可不許笑話?！?/p>

“這有什么可笑的，只管說便是了。”韓煙翠悠閑地喝茶。

裴雁便道：“若是客人們不喜歡我的貨品，豈不讓您吃虧？我就想啊，能否寄存在您這兒賣，若是有人買呢，我們四六分成，我四你六。若以后當真賣得好了，再另外計議，你看如何？”

“哦？”韓煙翠有點訝異地看著她，“我六你四，成本都你出，竟有這般便宜的事？”

“夫人說笑了。我這點東西，若不是夫人賞識，哪里能夠賣得出去！”

見她說得誠懇，韓煙翠也頗覺受用，“能進我們麗錦閣的東西，自然差不到哪里去。這樣吧，就依你。十日之后每件貨各拿兩樣來，可辦得到？”

“能?！标P裴雁屈了屈膝，一臉感激，“日后還請夫人多多提攜?！?/p>

出了麗錦閣，裴雁方大大呼一口氣。對自己的繡功滿意是一回事，能將東西放在麗錦閣里賣又是另一回事。之前一直忐忑怕夫人不理睬她，這下好了！欣喜地往面攤子走，突的迎面走來一個男子，裴雁往左，他便擋在左邊。她抬頭看了他一眼，不由眉頭深皺。又是一個出了名的浪蕩子！

“小雁兒，今日穿得這么美往哪里去？”

關裴雁卻笑道：“原來是林公子。你家娘子怎么沒把你鎖??？又在街上晃蕩，小心她揪著你耳朵回去，多不好看哪?！?/p>

林耀榮臉色變了變，看裴雁的眼卻是溫柔的：“還是那么伶牙俐嘴，真是叫人又愛又恨。最近情況可好些了？”

“不勞你掛心?！迸嵫阏?，“我回去了?！边@林耀榮當日是他們鋪面的老板之子，總對她糾纏不放，娶了親還三天兩頭地跑來調戲調戲，這也是關氏急著把裴雁嫁出去的理由，就怕她有個閃失，畢竟有錢人家的子弟，他們得罪不起。

“喂，”林耀榮追過來道，“你剛剛去麗錦閣了？你不是想到他們那兒去打做雜的吧？”

裴雁不理他，只是跑。氣喘吁吁地跑回面攤子，關氏正在給一個客人下面條，見她慌慌張張地，問道：“怎么了？后面有鬼追著你？”

“比鬼還討厭?！?/p>

“又是林公子？”關氏的面色一變，低頭動了動嘴唇，“就說你該早些成親，有了夫家，也就不怕這些人欺負了。哎?！?/p>

“怕他做什么，他要是敢動我一分一毫，我一定讓他吃不了兜著走?！?/p>

“你上麗錦閣做什么去？”

裴雁于是將方才與韓煙翠的一番對話告訴她。關氏驚訝道：“你怎么把主意打到他們頭上去了？你膽子也忒大了點，那樣的地方，我們如何招惹得起?！?/p>

裴雁按著關氏的肩膀笑道：“娘，我們這怎么是招惹？是和他們做生意呢。再說了，我做的那些東西，就是咱們那些街訪鄰居的姑娘，哪個不喜歡？我偏不給他們做，也不賣給他們。這進了麗錦閣，這些東西就是大家閨秀們爭相搶要的東西了?！?/p>

關氏嗔看她一眼：“你倒是做起美夢來了！你就那么篤定她們一定喜歡？”

“那當然，”裴雁微微笑，白晰的臉上淺淺兩個梨渦，“怎么說，我娘也是從皇宮出來的么，這手工活兒能差？做為她唯一弟子的我，自然也是舉世無雙的?！?/p>

關氏笑著捏她：“真不害臊！娘的事，你可別和別人說，省得引麻煩。”

“知道了，”裴雁掐指算道，“十天之后要給麗錦閣第一批貨，所以只怕這幾日我得花多點時間做手工活兒了。”

“娘幫你。”才剛說完，聽到一個少年郎的聲音道：“夫人，來碗龍須面?！?/p>

關氏應著，裴雁在一旁幫忙，將面端上時，那個少年郎突的說道：“你……”

裴雁看他的臉，不覺一怔。是昨日避雨時在屋檐下見過的少年。不知是否因為他曾經嗤笑自己，裴雁并不給他好臉色，“客倌慢用。”

少年呵呵一笑，“咱倆還真有緣?！?/p>

“誰和你有緣！”最討厭的就是這句話，裴雁怒瞪他一眼，甩手干活去了。

少年怔怔地看著她的背影，沒搞懂哪里得罪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