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裴雁還在沉睡，聽得外面有人歡笑叫喚，尋思著是誰這么大清早地來，這才爬起，房門已被打開，一個少婦閃了進來，同樣的粗布麻衣，長得卻甚是風liu俊俏。裴雁欣喜道：“蘭蘭，你怎么來了！”

方蘭蘭是裴雁從小到大的玩伴，前兩個月才嫁了人，自從出嫁后便很少再回娘家，自然也就無從與裴雁聯系，所以乍一見到，高興不已，連忙拉著方蘭蘭坐下。方蘭蘭笑道：“我哪里像你，這么好命，可以睡到日上三竿?！?/p>

“什么好命，”裴雁揉了揉眼，“我可是兩更方才睡下的。做手工活兒做的我眼睛都酸死了。你今兒怎么有空回來？”

“想著也兩個月沒回來，便來看看。”方蘭蘭是說不出的落寞表情，“真羨慕你還未出嫁，嫁作人婦，更加身不由己了?！?/p>

裴雁見她面有難色，問道：“怎么了？姐夫對你不好？”

“倒也不是，”方蘭蘭坐在床上，晃蕩著一雙腳，“他這個人特老實，只一味向著他娘。他娘又是個極刁鉆的老太婆，什么事都挑剔，就連我吃飯快慢都要管，這口氣實在咽不下去……”

“所以你就逃跑回娘家了？”裴雁拉著她的手道，“都說嫁作媳婦是這樣的。少不得只能忍耐罷了。難道還能休夫回娘家么？”

“回了娘家哥哥嫂嫂也不會待見我?！狈教m蘭說著紅了眼圈，吸吸鼻子強打起精神，“咱們好久沒見了，別說這些掃興的話，多沒勁！倒是你好，不嫁人也沒什么，嫁了人那才叫一個憋屈！”

裴雁捏著她的手掌，方蘭蘭看到她床頭的針線活計，拿過來說：“哎呀，真好看！你這活兒是越做越好了?！?/p>

裴雁笑道：“你若喜歡，送你便是?！?/p>

“真好。”方蘭蘭攬到胸口，又忙推開，“你這是拿去賣錢的吧，我怎么好意思收，看這面料竟是緞的……”

“是綺綾?！?/p>

“我哪兒知道那么多，”方蘭蘭道，“倒是你，喜愛自己織點布料。這個東西難道也是你織的？”

“我哪來的材料和織機。是買來的材料?！?/p>

“做這么貴的東西賣哪里去？”

裴雁道：“一會兒帶你去看?！苯忝脗z用飯罷，便上街去了?？斓禁愬\閣時，裴雁停住腳步，只叫她進去看，“替我看看單獨臺子上的針線活計都賣什么價格。”

方蘭蘭拍了拍身上的灰，笑盈盈應道：“好?！边M了麗錦閣的鋪子，掌柜的對她愛理不理地，方蘭蘭四處瞄，一眼便看到裴雁說的那個單獨的臺子，上面只放著兩樣東西，一個荷包，一個扇墜。蘭蘭拿起荷包道：“掌柜的，這個怎么賣？”

掌柜只瞄她一眼，“十八兩文銀。”

“什么？這么貴！”方蘭蘭驚訝地舌頭都快要吐出來了。

掌柜笑道：“咱們麗錦閣的東西出了名的優質，價格么，自是與別處不同?！?/p>

方蘭蘭點了點頭，又看了幾眼，方才溜出店來，裴雁忙問她道：“怎么樣？”得知一個荷包便賣十八兩文銀，頓時笑瞇瞇地，果真如此的話，那她可是光一個荷包就賺了七兩多銀子了！“剩幾樣東西？”

“兩樣。”

這樣看來，東西賣得很不錯呢。竟然就一天的功夫銷出去這么多。方蘭蘭道：“這就是你做的針線活？居然能賣這么貴，你是怎么把它弄到麗錦閣里去賣的？”

裴雁只草草帶過，方蘭蘭高興道：“這下可好了！也不必起早摸黑地去開那面攤子，一年辛苦到頭又賺不了幾個銀子?！?/p>

裴雁也止不住欣喜，前路一片美景已經在面前鋪展開了。姐妹二人在外頭逛蕩了一整天方才回家，關氏正在張羅晚飯，見到她回來，笑道：“蔣大果然被關押了，以后咱們有好日子過了?！?/p>

“娘，以后我們日子能過得更好。”裴雁心里美滋滋地，細數著這一單貨出去能賺多少錢。想著想著竟就睡著了。次日在面攤子忙活的時候，荀清又來了，因為趙凜的關系，裴雁比往日要熱情一些。

荀清樂得滿臉堆笑：“雁兒姑娘不如一起坐下來吧？我看你怪累的?！?/p>

“習慣了?！迸嵫惚緛聿幌胱聛淼?，忽然想到什么，便端了椅子坐到他對面，“荀公子看起來份尊貴，幾次光臨小攤子，真是榮幸之至?！?/p>

荀清笑道：“你們這兒的面做得好吃。更讓我吃驚的是你的談吐舉止，都更像一個飽讀詩書的大家閨秀?！?/p>

“從小從我爹爹那里略學了幾個字而已，見笑了?！迸嵫銝|扯西扯，然后漫不經心地問道，“昨兒多虧了趙公子，我記得趙公子似乎是你的朋友？”

“趙公子？”荀清一愣，忽然笑道，“你是說阿凜。對，是我的朋友。你問他做什么？”

“沒什么，”裴雁有點被人揪住小辮子的心虛，“不過是因為他幫了我們，隨口問問。我看那些官差對他甚是恭敬，莫非他也是當官的么？”

“呵呵，”荀清吃了口面道，“原來你不知道。他是王爺?！?/p>

王爺……裴雁目瞪口呆。猜相過他身世不凡，但是從來沒有想過他居然會是王爺。荀清笑道：“被怔住了？”

“嗯。”裴雁點頭，“還是頭一次和王爺打交道呢。”

荀清笑笑，“你一個姑娘家，怎么和母親一起在這兒開面攤子？”

“生活不濟唄?！迸嵫銋s不為他的話懊惱，只因他問得真誠無比，眼神還透露著關懷。

“生活重擔要落在女子身上，可就辛苦你了?！?/p>

裴雁想他一個少年，興許還沒自己大呢，也像是出身富貴人家，哪里懂得辛苦？聽他道：“這是你做的嗎？”

裴雁跟著他的視線落在她腰帶上。原來帕子露出了一個角，上面綻放著水晶白菊。荀清見她點頭，不由嘆道：“沒想到雁兒姑娘手藝這么好。恕我無禮問一句，你們這面攤子一天能賺多少？”

裴雁想了想道：“純賺大約二十來文?！?/p>

荀清搖了搖頭：“你既有這手藝，實在不該埋沒了。若是有空，不妨到‘流彩坊’來找我?！?/p>

裴雁怔愕地看著他。流彩坊！聽說流彩坊是只供給皇宮的。他邀她到流彩坊去，必是那兒的人了，而且不是個頭目還不能做這個主！“你是流彩坊的？”她問了句廢話。

荀清點頭道：“是。所以你不妨去那邊試試?！?/p>

裴雁心動不已。流彩坊哦！專門為皇室提供絲織與針織品的，到那兒想必可以學到許多東西吧。她聽到荀清繼續道：“在那兒，一天的工錢是八十文，雖不比你們開這面攤子來得自由自在，但也并不十分累?！?/p>

八十文錢！裴雁的眼里已經堆滿了銅錢了。一天的工錢就有八十文錢，那一個月便是二兩多銀子。當下心撲通撲通直跳，卻沒有立刻就應承下來：“這事兒需得問過我娘才成。”

“嗯?！避髑鍙暮砂锬贸鰝€方方正正的紅色名貼，“到了那里，只拿這個說找我就成了，他們必會帶你來見我的?！?/p>

裴雁接過來，上面只印著荀清的名字，她不禁想，不知道他是不是流彩坊的總管？他還這么年青呢，只怕比她還要小一兩歲。荀清離開之后等關氏閑下來，她才與關氏說。關氏思索了會兒，“有這樣的好事？那趕緊去呀！一天八十文呢，咱們累死累活的，也不能掙到八十文錢。若是我也能去，咱們加起來一個月可就有四兩多的銀子了?！?/p>

“是呀，”裴雁興奮道，“娘也贊成嗎？那我們找個時間過去看看？”

母女倆計議著次日便去流彩坊看看。裴雁晚上睡覺前還在想，不知麗錦閣幾時會叫她過去做結算，那些東西賣得如此迅速，可見果然受閨閣女子的歡迎，韓煙翠應當會早些叫她再做些送過去才對啊，怎么沒有消息呢？

又想打從貨送過去到現在，才不過幾日時間，何必這么著急。次日一早她拿出自己最好的衣裳，其實說‘最好’，也不過是放了好多年的妝花羅做成的而已。她生得姣美，隨意一打扮，便覺得連屋子都亮堂了許多。

關氏穿著深色的衣裳，也是打扮得比往日更加齊整。關氏年幼時就進宮，古往今來對宮女的容貌都有一定要求的，關氏雖不是國色天香，年青時卻也非常美貌動人，裴雁在相貌上便隨了她。母女倆相攜到城東的流彩坊，一路上都在笑個不停，想想看窮慣了的人一時看到能夠得到這么多錢，如何不動心呢。

流彩坊其實就是個深宅大院，大門開敞，也無人阻欄。他們走進去，看到許多人在那兒染曬布匹，這才有個管事模樣的男子上前來問：“你們是誰，來這里做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