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正光帝整整找了半個月,仍是不見杜淮山的蹤影,禮部派去南安的使臣也已飛鴿傳書回來請命,南安王妃甚至親自上門來要人,正光帝偏又不能說杜淮山在天牢失蹤了,無奈之下,只好昭告天下:新科狀元杜淮山,因病逝世!為了安撫南安,除贈送許多金銀外,更是特許靜公主遍選大康青年才俊。
漢王府北苑,此時卻張燈結彩,賀客盈門,皆因漢王墨煦今日要娶太傅的千金張婷婉,朝中眾臣無不登門道賀!
此時漢王妃卻獨自在房中垂淚,漢世子墨軒陪在一旁勸慰道:“母妃不要傷心了,這又不是父王第一次納妾!憑他再怎么得寵,終究也越不過您去!”
漢王妃嘆道:“軒兒,我并非是為這個傷心,你父王身邊加上通房的丫頭,總有二十幾人了吧?也算得是姬妾成群了,以往你父王納妾前總要跟我商議的,無論如何也算給我一個薄面,讓我親自安排了,再娶進門。可是這次,你父王不聲不響就攀了太傅這門親,直到今日賀客登門,我這個做王妃的才后知后覺!”
“許是父王疏忽了,您也知道,最近宮中事多,朝中也不太平。”
“疏忽?你可聽說了,那張小姐早就有了身孕了!”
“不能吧?張婷婉怎么也算得大家閨秀,怎會做此出格之事?”
“怎么不能?你們男人看她是大家閨秀,在我看來,這個張小姐可不是省油的燈!只怕,咱家的禍事就要來了!”
“母親放心,不是還有孩兒在呢嗎!”
漢王妃點頭叮囑道:“軒兒,以后不管那賤蹄子怎么挑唆,你要切記不可明著頂撞,你父王也并非不分是非之人。為今之計,咱們只能大局為重!”
張婷婉嫁入漢王府當日,賀客剛散,便有相士上門,漢王聽說,便命人請進內堂。
那相士先是觀漢王面相,贊不絕口,后又話鋒一轉道:“觀王爺之相,乃人中之龍也!只是一直沒有遇到貴人相助,今日這貴人已然入府了!”
漢王眉心一動道:“先生此話怎講?”
“漢王新娶的夫人,腹中之子,貴不可言!小人只能言盡于此,天機不可泄露!”說著也不打招呼,竟轉身自去了!
當夜子時,漢王獨自來至書房,命人叫來墨軒,又撤去左右侍衛,方道:“軒兒,為父這么晚叫你過來,是有一個天賜良機,為父想聽聽你的意思!”
墨軒心中一動,道:“父王所指,可是與太傅聯手‘逼宮’?”
漢王奇道:“你如何得知?”
“父王三思,此事連孩兒都知道了,何況皇上和太子,恐怕太子早已布下了羅網,只等您去鉆了!”
“可是,如此機會,咱們怎么能眼睜睜放掉,此事若成,你便是大康太子了!”
墨軒忙跪地勸道:“可是父王,此事若敗,便是滅門之禍!況且,那吳劍與太傅勾結并非一日,宮中早就盯上了,這渾水咱們萬萬不能趟啊!若父王不甘心,孩兒倒有一計,可以一試!”
“哦?你盡管說來!”
“父王且裝作答應的樣子,但是千萬不要有任何書信往來,只要口頭約定即可,今日您與太傅聯姻,明日朝上定有變動,咱們只需靜觀!”
且說太傅與漢王聯姻的消息傳至宮中,太子墨凌立刻連夜上折要正光帝撤掉吳劍京都戍衛之職,正光帝從未見過太子如此強硬的干涉朝政,不由大怒,直斥太子居心叵測!
消息傳至慈寧宮,太后倒抽一口冷氣,又聽聞皇上與太子正為了朝中兵將之事,吵成一團,父子之間猜忌更重,無奈之下,叫來懷杉道:“小山子,哀家的病還不能讓人知道,眼下,哀家能用的人,只有你一個了!”
懷杉忙跪地道:“老佛爺有何吩咐,奴才定萬死不辭!”
太后嘆氣道:“皇帝如今年紀大了,卻越發猜忌身邊的人,哀家心里卻明鏡似的。你去我妝奩盒中,把那枚臥鳳羊脂白玉璽拿出來!”
懷杉聞言忙按照太后的吩咐,打開那鑲珠嵌寶的妝奩盒,在最里面一排碧璽中,唯有一只白鳳安詳的臥在那里,姿態祥和,懷杉雙手捧了,送到太后面前!
太后看了這玉璽,神色哀傷,嘆氣道:“康和,我的兒,沒想到,今日哀家還要托你的福!小山子,你把這玉璽拿給皇帝瞧,便說是哀家夢里囑托你的!還有一句:我愿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你務必要說給皇帝聽!”
懷杉領命去了,來至乾清宮,里面小太監宣詔,懷杉方進去了,卻見正光帝端坐龍椅,太子墨凌正跪地叩求,見懷杉進來,不由抬頭看著懷杉,雖然戴著假面,懷杉仍是心跳如鼓,望著墨凌憔悴的面孔,險些支持不住。
卻聽正光帝一陣咳嗽,怒向太子道:“逆子,你安的什么心?朕還未死呢,竟上折子要換了京中戍衛,你是要逼宮嗎?”
墨凌含淚叩頭道:“兒臣不敢,不是兒臣要逼宮,是漢王要逼宮啊!請父皇明察!”
“咳咳……”正光帝又一陣咳嗽,墨凌忙起身上前道:“父皇莫急,兒臣這就去請御醫!”說罷便出了乾清宮,懷杉此時方跪地行禮。
正光帝聽說是慈寧宮來的,便問道:“老佛爺可好?你不在慈寧宮伺候,來這里干嘛?”
懷杉跪拜道:“皇上恕罪,奴才聞得一奇事,思慮再三,不敢隱瞞,故才親自前來稟告!”
“哦?什么奇事?”
“奴才在慈寧宮伺候,忽聽老佛爺夢中叫什么……康和……”
正光帝臉色一白,急道:“老佛爺夢中,叫了……康和?你,你可聽清了?”
“奴才聽的真真的,老佛爺夢中確實叫了‘康和’,還……”
“還怎樣?”
“還說……我愿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正光帝聽了這話,竟愣住了,俄頃,雙目含淚,長嘆一聲道:“和兒……真的是你么?”
懷杉見了這番情景,又上前道:“皇上,奴才還得了一件奇物!”
正光帝聚斂心神道:“有何奇物?”
懷杉自袖中拿出那鳳璽,雙手捧了遞到正光帝面前道:“奴才來見皇上時,此物竟端臥于慈寧宮門口,似乎是想與奴才一道來給皇上請安呢!您說奇也不奇?”
正光帝見了這白玉鳳璽,一時恍惚如夢中,懷杉便也不再出聲,只垂首立于一旁,殿中靜的出奇,正光帝兀自沉溺在自己思緒里,片刻之后,墨凌卻領了御醫進來,焦急道:“父皇可還好嗎?兒臣把御醫叫來了!”
正光帝抬眼望去,見墨凌額上沁了汗珠,神色焦急不已,不由心下一軟,眼淚滾滾而下,嘆道:“和兒,咱們兒子真的長大了,你是不是也覺得,朕應該讓賢了?”
墨凌急道:“父皇,您怎么了?”又向一旁侍立的懷杉喝道:“你剛剛跟父皇說過什么?”
懷杉忙跪地,還未開口,便聽正光帝道:“與他無干,是朕想起了你母親……”又拿起那鳳璽,摩挲了一會,眼神溫柔專注,喃喃道:“凌兒,你還不知道吧,此物是你母親受孕之初,我賞給她的。她常說這第一胎要生個女孩,連名字都取好了,便是一個‘靈’字,后來卻生了你,你母親還遺憾了好一陣,呵呵,我問過你母親,為何不愿生個兒子,你母親說:若是兒子,便是將來的帝王,太累了!我卻知道,她其實是不愿你像我一樣,辜負這么多女子,她可憐她們!安妃生樂靈時,難產逝了,你母親便把樂靈親自帶大,還把這個‘靈’字給了她,視如己出!唉,說到底,是我辜負了你的母親!辜負了,咱們大康最善良的女子!”
懷杉聽了這一番話,心內酸痛無比,為了那個善良到可憐情敵的女子,為了那個傳說中最有才華的女子,為了自己,終究也是那個被辜負了的女子!
墨凌怔然聽著正光帝的話,正光帝和藹道:“凌兒,父皇老了,這天下遲早是你的!父皇還爭什么?你便是父皇這一生最大的政績呀!”又指著一桌的奏折道:“唉,這些你都看著辦吧!朕,要去看看老佛爺!”說罷,便扶了大太監福海的手,出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