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巴路上，人們三兩成群的朝定融鎮方向走，他們是附近十里八鄉的村民，或者帶著錢，或者帶著可販賣的糧食，都要到鎮上去采買，

大家說說笑笑，誰也不會注意到不知何時插在其中，不起眼的小女孩，

張青低著頭，走在某一個家庭的后面，

她當然可以選擇其他道路，避開擁擠的人群，但是人類還是有一點智慧的，至少不會累著自己，所以這條被千萬人踩踏出的泥巴地是最近距離，

“先到萬元寺祈香啊，”前面家庭的男主人說，對全家人說，“現在時間還早，免得回來的時候寺廟就擠不進去了，”

男主人顯然是權威，其他人紛紛應和，

張青就走在他們旁邊，竟沒有一個人發現，

她的存在感低到極點，

莫卡一向是高調的物種，他們有著全身通透的藍色皮毛，就像星系的暈尾，散發幽藍的光芒，

不論到哪里，他們都最受矚目，低等生物會向他們致禮，同等生物會向他們致敬，

但自從變成了人類，就完全顛倒過來了，

她深深的明白自己有多么弱小，她也知道自己在這個世界是異端，

也許滅殺若干人類對她來說非常容易，可是一群呢，

既然沒有能力，就要學會忍耐與承受，在達到目標之前，盡全力保存自己，這才是莫卡的守則，

一直到達定融，都沒有其他人注意到這個落單的小女孩，

定融鎮上人頭攢動，比張青上次來時還要喧囂繁華，人們都著新衣，興高采烈的采集，這是春節前最后一次采集，過兩天全鎮的鋪面全部歇業，大家要偎在家里過年，

張青的視線主要集中在人們交易時的貨幣上，

這座星球上的金屬非常稀缺，在弗倫葉沒有哪顆星球用廉價的金屬作為流通貨幣，

因為某顆星球缺少的金屬，總可以在另一顆星球上找到大量的存儲，

而顯然這片土地還沒有被發掘，

在科技高發達的世界，金屬可以說是萬物的介質，光，電，熱，其他各種能源無不依靠它，

張青分析這個社會之所如此落后，就是沒有掌握運用金屬的技術，

不過她還不會天真愚蠢的要幫助人類提高他們的生產力，

人類的興衰生死與她有關系么，

任意干涉它種生物的進化，在宇宙法則里是重罪，莫卡給予的審判往往是靈魂滅失，

被泥巴掩蓋下的臉，女孩的眼神冷漠無情，與周遭熱鬧的吆喝，和歡快的談笑格格不入，

“看什么看，”

大概是張青看錢的目光太‘灼熱’，引起了別人的反感，一個大娘把錢袋子往懷里揣了揣，用看小偷的眼光打量著張青，

雖然衣著頭發整齊，可是張青的臉太臟了，大娘懷疑她是賤民，

衛良律法有規定，賤民除了沿著墻角行走要飯，是不能走正路的，官府在城鎮一些特地的地方為他們專門劃分了地界，妓女便在那里招客，流亡者可以在那里謀的一間破草屋，有些官家下人會在那里為主人挑選奴仆，

對賤民，凡越界鬧事者要處以杖刑，

在這個等級森嚴的封建社會，每個人的路，從他出生起便已注定，自己的生命由不得自己，

像梁樁的哥哥梁樞那樣靠讀書走出來的成功者，實在少得可憐，

張青冰冷的目光幽幽的飄向這位大娘，隨即轉身離開，而大娘的心涼了半截，她覺得今年的春節過不好了，

“怎么就讓我遇到了一個晦氣的，”她嘴啐了一句，

人類視為財富的金屬銅，張青其實看不上，在弗倫葉，銅是淘汰的資源，不值一錢，

而他們慣常使用的尖端金屬，這里沒有，

所以空有理論有什么用呢，

一個智慧的外星人落單到這樣一個貧瘠的地方，便連根蔥都不是了，

同一時刻，梁家人也在同一條街，

梁樁提著兩包裹糧食和梁嬸子梁葉往三盧醫館方向走，他們是去給盧大夫送新禮的，

春節將至，三盧醫館把診室關了，只開著藥鋪，喜慶的時候，接診病患著實不吉利，恐影響新年的運道，

進來買藥的人絡繹不絕，藥鋪的生意奇好，梁樁他們進來的時候，都沒有人注意到，

梁樁繞過好幾個人，走到正在忙碌的盧大夫身邊，遞上新禮，

“盧大夫，這是我和我家那口子一點心意，”

盧大夫抬起頭，乍看梁樁沒認出他是誰來，不過看到了梁葉明亮的黑眼睛，他就會了過來，“哦哦，是你們啊，孩子的手好些了嗎，”

梁樁把新禮放在藥臺上，對盧大夫說，“傷口長好了，就是手不著力，”

盧大夫點點頭，望向梁葉，“來，伸出手給我看看，”

梁葉老實的伸手，張開手掌，淺紅色的猙獰疤痕，橫在手掌正中間，從小指延伸到拇指，非常難看，

這種疤是要留一輩子的，

盧大夫在幾個點輕輕按了按，問梁葉，“有感覺嗎，”

梁葉搖頭，“沒有，”

盧大夫嘆氣，這孩子右手算是半殘了，

“我給孩子開幾味藥，”盧大夫又對梁樁說，

梁樁傻不拉嘰的說，“可是我們沒有那么多錢，”梁嬸子連忙肘了他一拐，

盧大夫笑道，“這不是已經付了錢嗎，“他指著新禮，

梁樁頓時樂呵的連聲道謝，這位盧大夫可真是好人啊，

盧大夫看了看鋪堂，問他們，“你們家二閨女呢，怎么沒見到她，沒出來采買嗎，”

“她在看家，”梁嬸子說，不明白盧大夫為什么突然提起張青，

她不可能知道張青給盧大夫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