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亦默被一陣嘈雜聲所驚醒,才發現自己竟不知什么時候在這緩慢而晃悠的牛車上,靠著草垛睡著了。迷迷糊糊地一坐起身,就看到了殷復缺那張大大的笑臉。
“睡醒了沒?”
“嗯……”她含混著應了一聲,邊揉眼邊稀里糊涂地下了車。
可剛落地還沒等她站穩,就忽然覺得有兩個不知道是什么的毛茸茸的東西,從她的腳邊呼嘯而過,不由被嚇得一聲驚呼,然后便徹底地清醒了過來。
肖亦默定了定神,再仔細一瞧,才發現,剛剛居然僅是一只小黃狗追著一只蘆花母雞跑過去了而已。
而她現在所身處的地方,遙有青山綠水,近有流水人家。落日之下,炊煙裊裊。分明便是一個恬靜而美麗的小山村。
恰在此刻,她的耳邊又傳來了一陣似乎有很多人一起發出的笑聲,其中笑得最大聲的那個自然就是殷復缺了。
“我說,你還真是什么都怕啊?怎么就連小雞小狗都能把你給嚇成這樣…哈哈哈……”
肖亦默惱羞成怒地循聲看了過去,卻又將幾乎沖口而出的回敬之語給生生地咽下。
與笑得東倒西歪靠在牛車上的殷復缺站在一處的,除了那趕車的老者外,還有七八個裝扮看上去像是村人的樸實男女。
見肖亦默一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迷茫樣兒,一位佝僂著腰,拄著拐棍的垂垂老嫗,先是沖著那些正咧嘴樂呵的村民們揮了揮手中的拐棍,喝道:“別只顧著杵在這里傻笑啦!去去去,還不都麻利的給我快干活去!”
而后又顫巍巍地走到肖亦默的面前,慈祥地笑道:“咱甭去搭理那幫沒規矩的后生。”
說著,又拉起她的手上上下下好一陣子打量,嘴里還嘖嘖有聲地嘆著:“哎呀!你這閨女怎的就生得恁好看呢?和那小哥兒真真兒是天造的一對,地造的一雙呀!呵呵……”
肖亦默一時之間越發面紅過耳窘得不行,卻又不能將手從老人家那里直接抽出,更加無法認真地去反駁。于是,也只好一邊陪著老嫗干笑,一邊用眼睛狠狠地瞪著站在那里依然樂不可支的殷復缺。
好在那位趕車的老者總算是及時出來給她解了圍,他拍著自己的肚皮對那老嫗笑哈哈地道:“老姐姐哎,這天色可是不早了啊……”
“得得得!我這就準備去,保證餓不著你們還不成么!”
“老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肚子被你家那野味兒給勾搭得,早就翻江倒海了整一路啦!”
“你說說你吧,都二十多年了,這副饞樣怎么就一點兒都沒有變呢!”
老嫗笑罵了一句,又輕輕地拍了拍肖亦默的手:“你們就先跟我秦大兄弟到處去轉轉,等一會兒飯菜做好了,我讓我那老頭子來叫你們。”
這時,那幾位村民早已分頭將牛車上的草垛給卸下運走,老嫗也躑躅著去了。原本熱熱鬧鬧的場地里轉眼之間便只剩下了三個人。
殷復缺終于笑嘻嘻地晃了過來,揶揄道:“看樣子,改日我還得再給你弄個柳笛去,要不然,你這肖大膽也實在是盛名之下其實難符啊!”
肖亦默白了他一眼,氣哼哼地回道:“不用了,就你的那點兒小伎倆,還是留著給你自己慢慢用吧!”
只不過心中卻又微微地一動,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那貼身的錦囊。關于鐘葵在柳笛上加持符咒一事,她還一直都沒有機會對殷復缺提及。
而那白發紅面的趕車老者,則沖著他們一抱拳,大聲笑道:“二位,既然左右閑來無事,不如且隨老夫去那邊的石橋上看看,可好?”
在這村的最東面,有一座橫架于泉泉溪流之上的小橋。
從遠處望去給人的感覺是,小溪邊那幾棵參天大樹的濃密枝葉,已幾乎要將這小小的橋身給通體淹沒似的,只能勉強看到兩頭的半截石墩。
然而,待到真的走上了這座古樸的石橋,才會發現竟又是別有一番洞天。
只見那遮天蔽日的枝葉在這橋上所形成的,其實恰恰便像是一個能擋風遮雨冬暖夏涼的天然小屋一般。
而更妙的是,倘若由外而內,則完全無法看到屋里的情形;但若由內而外,卻是能將外間的一切都盡收眼底。
三人剛上得橋來,當先領路的老者便一整短衫,回身施禮,同時肅然沉聲道:“秦起見過二殿下,見過肖姑娘!”
殷復缺忙上前一步,伸出雙手穩穩地托住了老者正欲下拜的身子:“秦老將軍,這可萬萬使不得。我們如何當得起您老的這一拜啊?”
老者垂首而立,聲音有些顫抖和發澀:“殿下……我們終于……等到這一天了……”。
隨后,又猛地仰頭一陣豪邁大笑:“真是老了老了,不中用了!瞧瞧老夫現在,怎的跟個娘們似的,唧唧歪歪起來!讓您二位見笑啦!”
殷復缺也隨之一聲長笑,隱去了眼中如水波般的閃亮:“誰若是膽敢笑我們橫刀立馬勇冠三軍的秦大將軍,莫論別人會如何,我便第一個不會放過他!”
接著,對一直呆立一旁,完全摸不清楚情況的肖亦默道:“這位就是我鼎州國赫赫有名的秦起,秦老將軍。也是如今這幽州復國軍的總指揮。”
待兩人彼此簡單的見過禮之后,殷復缺又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腦門笑道:“哎呀!瞅瞅我這記性,怎能忘了說這個最重要的身份呢!咱們的這位秦老將軍,還是眼下幽州境內最大的山寨——連云寨的頭把交椅大當家!”
“嗨!鳥的大當家!老夫我呀,其實也就是個山賊大王,土匪頭子罷了!”
肖亦默在這一連串的出乎意料里,終于稍稍地回過點兒神來,恍然大悟道:“哦!怪不得,您剛剛會說山賊土匪都不是壞人呢……”
“嘿嘿!那依肖姑娘你看,老夫我像不像個壞人啊?”
“不像……”肖亦默立即搖頭否認。
但想了想又抿嘴一笑道:“不過……壞人也不會在自己的腦門刻上‘我是壞人’這幾個字吧,所以這哪里又是光靠眼睛就能看得出的呢?”
“噢……老夫明白了!肖姑娘的意思,是要看老夫今后的表現如何,再做定論哪!”
三人這般說笑一會兒后,秦起遂正色道:“有關叛徒一事,已由三當家的查明,是一個堂主所為。這兔崽子也在數日前被三當家的就地給砍了!”
殷復缺凝神聽完,稍一思索,問道:“三當家?就是那個孔嘯吧?”
“沒錯就是他。這小子為人機警聰明,身手也頗為了得。雖然入伙時間不長,卻屢建奇功。所以才能短短數年便升上了這個位置,弟兄們也都很服他。”
殷復缺沉吟著道:“嗯……我兩年曾經前見過他一面,倒的確是個人才。”旋即又朗聲一笑:“過得幾日,我定要上連云寨去討杯酒喝,再會會諸位當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