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是鼎州國的九個州郡中最后一個被攻陷的，除了依靠天然的易守難攻的地形條件外，更重要的是，當年的幽州有兩個人：秦起和孟漁樵。這二人分別有“紅臉戰(zhàn)神”和“白面諸葛”之稱。一個沖鋒陷陣，一個運籌帷幄。一文一武配合默契，所向披靡。

正是在他們的帶領(lǐng)下，久經(jīng)戰(zhàn)火，早已是疲累不堪的幽州軍民，才能一次次地打退了力量數(shù)十倍于己的敵軍的猛烈進攻。牢牢地固守住了千瘡百孔的幽州，寸土未失。

然而，待到都城盈京淪陷后，內(nèi)無糧草，外無援軍的幽州便徹徹底底的陷入了絕境。終因彈盡糧絕，更因“白面諸葛”孟漁樵的突然陣前倒戈，在孤軍困守了整整一年后，被水漸國的強勢兵力一舉攻下。

兵敗之后，秦起便帶著剩余的殘部退隱進了茫茫的萬絕山，利用一切可能的機會對敵進行騷擾和突襲。其神出鬼沒的態(tài)勢，曾令現(xiàn)已故去的老幽州王大為頭疼。

十年前，這支隊伍卻突然之間銷聲匿跡不知所蹤。大約又過了半年，在山門林立匪穴眾多的萬絕山中，突然冒出了一個新的山寨——連云寨。這之后，僅用了不到兩年的時間，便將絕大多數(shù)的山賊土匪都納入了自己的麾下。成為了在這幽州境內(nèi)，僅次于官府守軍的一股武裝新勢力。

只不過，連云寨眾人幾乎皆是來自于普通的貧苦人家，平日里隱于山野鄉(xiāng)間與一般農(nóng)夫并無二樣，甚難抓捕圍剿。再加上他們的所作所為大多是些劫富濟貧，護一方百姓的事情。與官府之間雖常有沖突，但倒也稱不上就是謀反作亂。故而，各地官員便也都只是將其當作一般的綠林好漢草莽英雄，睜只眼閉只眼的姑且隨他去了。

人們只能對連云寨中從二當家到七當家的名號來歷，相貌品行如數(shù)家珍。卻似乎從來沒有外人見過那大當家的，自然對其的種種了解便也只能是一片空白。

只有少數(shù)人知道，這連云寨的大當家，便是那“紅臉戰(zhàn)神”——秦起。

更加只有極少數(shù)的人知道，這連云寨的總堂，便是那幽州復(fù)國軍的總部；這遍布村野民間的十數(shù)萬連云寨子弟，便是將來復(fù)國大戰(zhàn)中的一支主要生力軍。

此時，這位傳奇般的人物卻正敞胸咧懷，一手抓著半只烤得外焦里嫩的野雞，一手舉著十斤裝的大酒壇，跨步而立，仰脖痛飲。也不管在胸前淋淋漓漓地灑了多少，放下壇子，長吁一口氣后，便只顧連連大呼：“痛快啊痛快！”。

正與其對飲的殷復(fù)缺，雖相比較而言衣衫尚算齊整，但在那胸前衣襟上所灑的酒卻一點兒也不少。他醉眼迷蒙地斜倚著小院里的那棵古樹，一只手環(huán)抱著酒壇，另一只手將嘴角下巴處殘留的酒漬隨意地一把抹去。原本蒼白無血色的臉上也已經(jīng)泛起了淡淡的紅暈。

而肖亦默則坐在院中的一簇火堆旁，幫著這農(nóng)家小院的主人，一對看上去已年逾古稀的老人家一起在燒烤野味。

她再次看了看那醉態(tài)可掬的兩個人，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閨女啊，讓他們鬧去吧，咱甭管他們。你自己要多吃一點才是正事兒呢，明兒個一早還要趕路，不吃得飽飽的怎么成？”之前曾遇到過的那位老嫗，笑瞇瞇地遞給了肖亦默一塊剛剛烤熟香氣四溢的野兔肉。

肖亦默連忙伸手接過，笑道：“啊……我已經(jīng)吃了很多啦……您別總是顧著我們了，也趕緊吃呀！真的是特別好吃呢！”

那白頭老翁搖著頭接道：“我們的牙都快掉光了，沒法吃嘍！反正啊，老太婆弄的這種味道我是永遠忘不了了，都吃了快整整一輩子啦！”

“咋的了？吃一輩子吃膩了？”

“哪能呢！我是要記住這個味道，等下輩子投胎后，再去找你做給我吃啊！”

“那你可得記住了，要自己帶野味兒來才行！”

“好啊，我就還是像五十年前那樣，扛頭大野豬上門，然后再把你給扛回家。”

“呸！你個老沒正經(jīng)的！你才是拿野豬換來的！”

肖亦默看著面前這兩位因牙齒的脫落而說話漏風的鶴發(fā)老人，依然如年輕時那般的嬉笑斗嘴，覺得很是感動：“您二老的感情可真好啊！”

那老翁聞言卻是一番搖頭晃腦道：“呵呵，我說閨女，你別看她現(xiàn)在這副慈眉善目的樣子，那年輕的時候可是一頭貨真價實的母老虎呢！”

“你還好意思說我？你那會兒的暴躁脾氣還不是跟頭大蠻牛一個樣？！”

老嫗笑啐了他一口，又對肖亦默道：“其實啊，這兩口子在一起，打打鬧鬧的一眨眼就是幾十年。等到老了，再互相做個伴兒，一輩子呀也就這么過去了。”

老翁接口道：“哎，我看老太婆你還少說了一樣，那在這黃泉路上難不成就不需要個伴兒了？”

“是是是，需要需要！你就放心吧，到時候我一定會給你做伴的！”

這兩張鶴發(fā)雞皮的笑臉所散發(fā)出的恩愛幸福，竟讓肖亦默覺得是那樣的燦爛和耀眼。她不由得嘆息著道：“你們之間的這份情意，真是讓人好生羨慕啊！”

老嫗笑得越發(fā)開懷：“閨女，不用羨慕我們的。你和你的那位俊俏小哥兒，可是天造地設(shè)的般配呢。你們肯定會互相做著伴兒，一直白頭到老的！”

肖亦默見兩位老人正一起在盯著自己瞧，笑容里更是意味深長，便立馬窘得手足無措，言語結(jié)巴起來：“沒沒沒……我和他……不是的……你們……哎呀……誤會了……”

老翁于是哈哈大笑，拍著老伴的手道：“罷了罷了，咱不說了不說了！你瞧把她給羞得，這小臉兒都快成賽關(guān)公嘍！”

肖亦默此時只想趕快找個地縫鉆進去，反正是再也坐不住了，只得站起身來。四下一打量，這才發(fā)現(xiàn)，原本在院內(nèi)酣然暢飲的兩個人，居然不知道什么時候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