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在有唐部落制作第一個陶罐的經驗,接下的幾日,我便大膽地在清風部落開始擴大了我的土陶生產規模。我還沒有轉輪,沒有專門的工具,但是我已經注意粘土的篩選,陶坯的制作也熟練了一些,讓我驚喜的是,鹽女和其它幾個清風部落的女孩簡直就是天生的泥塑專家,她們手中捏出的陶罐陶碗不僅形狀要比我做的規則得多,而且她們還在上面印上了一些簡單的波浪紋或是其它一些紋路,我的思緒恍然,原來我在現代的博物館中看到的那些樸素的土陶上的紋路,竟然是出自我面前這些女孩之手。
我們在曠野之中和泥,晾曬陶坯,燒制陶器,這大概算是最古老的露天制陶作坊了吧。幾日下來,我們成功制作出了上十個大小形狀不一的土陶碗,土陶罐和土陶盆。
從此,清風部落的族人們就告別了只吃燒烤的生活,土陶罐煮出來的魚湯鮮美無比,這樣的食物對正在長身體的孩子們來說,無疑是最好的禮物了。沒幾年,等到我眼前的這些弟弟妹妹們成長起來之后,清風族的人無論體質還是智力在這一帶已經是一流了,甚至超過了有唐族的人,并且成為了這一帶的最強部落,當然這是后話了。
夜晚的時光最寂寥,我又在看星星了,不敢走得太遠,就坐在洞穴口的一塊巖石上吹著夜風。如果說白天的辛勞還能夠使我忘卻自己的話,無盡的長夜對我來說就是最大的折磨,
對現代生活回歸的向往,對父母的思念,對自己在這個時代的茫然和惶恐,還有無邊的寂寞一同襲上心頭,在這黑夜中,寂寞就像冷冷的青蛇,一寸一寸地攀爬上我的心頭。
夜空遼闊無盡,幾點星星寂寞地鑲嵌在青石板一樣的夜空之上,暗暗閃亮,一輪彎彎的冷月色掛在天上,將這天地籠罩上了一層輕薄的白霧,山巒影子便模糊在這淡淡的月色之中,偶爾有不知名的鳥兒飛過,“啾”地一聲遽然竄得老高,嘹亮刺耳的聲音在空寂的曠野中回響。
“姐姐,你還不去睡么?”鹽女來到了我的身邊。阿爸去世以后,鹽女對我更依戀了,她坐在我的身邊,我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小尖臉,朝著她微微一笑,她便將頭靠在我的肩膀上。我心中嘆息,丫頭,你可知道你所依靠的這個肩膀也并不強大。
“姐姐,你幾時回有唐部落去呀?我好怕,你要是回去了,我該怎么辦?”她的聲音細細的。
“你要是怕,姐姐就不回有唐部落,姐姐喜歡和你們呆在一起。”這是我的真心話,和有唐部落相比,這個和我有著血緣關系的部落更貼近我的心,況且拋下力量弱小的族人們離去,我的心是不忍的。
我心中還有一層無法言說的秘密,那就是,我真的不愿意回去面對我那個須發蓬亂的酋長老公,我不愿意再和他有太多的交往和接觸,盡管他曾經給過我無聲的照顧和維護,但是我真的無法接受一個原始社會的男子做我的老公。
“姐姐,元唐大哥一定對你很好吧,你看他還派人給我們送來了這么多吃的東西。”鹽女一副羨慕和憧憬無限的樣子。女孩終歸是女孩,總是向往和憧憬著美好的愛情,哪怕是旁人的故事,也能多少滿足一些自己對愛情的期盼。
我只能是點點頭,只能這樣了。不料她卻在月光下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地說:“唉!朔風哥哥要是知道你的心思,一定會傷心死的。你們倆以前是多么好的一對啊!”
聽到她的話我心中一驚,又想起阿爸臨終前對我說的話,這時又見鹽女這樣嘆息,我已經有幾分猜出了我之前的故事,我在嫁給元唐之前有一個名叫朔風的戀人。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我和他之間到底發生過什么樣的故事。
很可笑,我竟然是從鹽女的口中才知道我自己的故事。鹽女還在月光下喃喃自語地嘆息,我有意無意地接過她的話,從和她斷斷續續地對話中大概知道了我和朔風的故事。畢竟,記者出身的我,和人對話的技巧還是很高明的。真是可笑,沒想到我在現代社會所擁有的職業技能在這里還多少發揮了些作用。
下面是妹土和朔風的故事:
朔風是扶風部落原先老酋長的兒子,是扶風部落未來酋長的繼承人。扶風部落是緊鄰著清風部落的一個部落。扶風部落原本是這一帶最強大的部落,勢力遠遠超過有唐部落。
六年前,當妹土還只是個十歲的小姑娘時,在山林中采果子時被一條大蟒險些吞掉,幸好遇見了在山林打獵的朔風,朔風那一年是個十五歲的少年。后來阿爸自然就帶著妹土去扶風部落謝恩,隨著二人漸漸長大,兩人也從青梅竹馬的少年玩伴變成了一對心心相印的戀人,兩家族長也有意結為聯盟,為二人許下了婚約,只等朔風繼承了扶風部落的族長之位就完婚。
誰知道一年前,朔風同父異母的哥哥異人為了爭奪族長之位,暗中發起了扶風族內訌,殺死了扶風部落的老酋長,奪取了族長之位,趕走了朔風。那場內訌扶風族的人死傷過半,人心渙散,從此一蹶不振,淪為了一個弱小的部落。
妹土不顧生命危險到山林中尋找被族人趕走的朔風,救回了奄奄一息的朔風,扶風族新酋長異人不依不饒,宣稱如果不交出朔風,就從此與清風部落為敵。妹土的父親為了族人的安全,制造朔風墜崖的假象蒙蔽扶風族新酋長異人,暗中幫助朔風逃離此地,但是在送走朔風的同時,當著二人的面取消了他們的婚約,說明從此斷絕來往,兩不相欠。
妹土的父親為妹土許下婚約,嫁給有唐部落的酋長元唐,妹土絕望之中跳崖殉情,被族人救起,這才勉強嫁給了有唐部落。
這就是妹土和朔風的故事,我問鹽女:“這件事元唐知道嗎?”
鹽女告訴我,說我和朔風的事情是這一帶人人都知道故事。還說,有唐族原本是不愿意勉強的,因為我們實在是缺食物,阿爸執意要將我嫁過去的。我這才明白,難怪我嫁過去之后,元唐也是一直對我不冷不熱的樣子,他肯定是知道妹土和朔風的故事。
講完我的故事,鹽女歪著頭問我:“姐姐,元唐大哥真的那么有魅力嗎?讓你一嫁過去就完全忘記了朔風哥哥?”她的眼睛在夜色中閃閃發光。
我不由得微微一笑。不知是她的這個問題讓我覺得可笑,還是我的身份覺得可笑。不論是我的初戀情人還是我的老公對于我來說都是陌生人,都只是與我毫不相干的原始社會的男子而已。
我,只不過是原始社會一個叫妹土的女孩而已,我已經不是丹青了。冷冷地夜風吹動著我的發絲,我的笑容也應該很無奈而冰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