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頭一個個叫價叫得歡。然而輪到了那成年男人,卻都沉寂了。似乎沒人喜歡這么個健壯的漢子,喜歡的都是那些柔弱的少年。郁磊也在心里冷笑,這樣的漢子哪里是給那些個無聊的男人玩弄的,這樣的漢子該在戰場殺敵,該教刀鋒飲血。來玩相公的這些輕佻男人,消受不起這樣的漢子。
“莫云是我們新得的,還是蠻人呢!”龜公忙站在成年男人的身邊,捏著他下巴教他抬頭,“各位爺可好好看看,雖然他個子高些,可其實是個極品。長得俊俏不說,皮膚也白得很,可不是我們中原人能有的!底價也不貴,只十兩而已。”
然而仍是鴉雀無聲。
“三十兩!”突兀的聲音,有人從門外走了進來。
瞬時,郁磊捕捉到了被叫做莫云的男人眼中一閃而逝的兇光,是狼的仇恨的眼神,在曠野上與仇敵狹路相逢。然而莫云很快就又垂了眼睛,似乎那樣的眼神從來不曾出現過。
郁磊驚了一下,不禁去看了新進來的人,深藍色的錦衣滾著銀邊,腰畔佩著一柄長劍。劍穗是亮藍的顏色,青銅劍鞘,上頭雕刻的是鷹的圖案。郁磊認識這柄劍,也認識這個人——懷化將軍葉迎年。
葉迎年笑著走到臺前,傲然看著莫云,嘴角翹得冷意森然:“今天,你是我的了。”
郁磊沒看見那雙狼眼睛,只看見了一個心死的人。
“五十兩!”郁磊叫了出來。為什么,她也不清楚。
詫異,從那雙本來已經死寂的眼睛里閃了出來。看見是郁磊,便忙合上了,別過了頭。比心死還深的羞慚,讓莫云的臉看來有些紅。
葉迎年急回頭看,見著是郁磊,也是驚訝,卻先笑了:“我倒不知道,郁公子也有這樣的愛好。”那笑不懷好意,對著郁磊上下打量。素國公的孫女,驃騎大將軍的女兒,云麾將軍郁磊。雖然是女子,品級卻只比他小半級而已。而戰功,卻隱隱有超越之勢。
“難道只許你有么?”郁磊懶懶散散的,隨意喝了杯酒。
“我出一百兩。”葉迎年這一次叫價,卻是向著郁磊說的。
“看來葉公子對這個人很執著啊。是你的相好?”郁磊明明看見了莫云對葉迎年的仇恨,卻故意這樣來問。
“哪里。”葉迎年淡淡的,肆意笑著,“只是難得這里有個異類的貨色,想嘗嘗鮮罷了。”
“原來如此。”郁磊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似乎很想睡覺的樣子,“五百兩吧。”
“八百兩!”葉迎年惡狠狠。
“一千……”
“夠了!”一聲沉沉低喝,氣勢威嚴,竟是將兩個叫價的將軍都鎮住了。竟是莫云,“承蒙郁公子抬愛,別再繼續了。”有人想要踐踏他的尊嚴,徹底的羞辱他,那就由他去吧。郁磊又何必去爭?
葉迎年大笑:“郁公子,看來‘佳人’屬意于我啊!”將個比他還高的男人叫“佳人”,葉迎年的惡意明顯得誰都看得出來。
郁磊卻冷笑了,瞥了莫云一眼,傲慢:“我要做什么,容得你置喙?一千兩!葉公子,今兒只要你出價,我就在你的價上再加五百兩!”素國公府家資豐厚,真要是跟她拼財力,只憑著戰功升上去的懷化將軍還真拼不過她。
葉迎年頓時面紅耳赤,再說不得話。良久,才點頭:“好好。”惡狠狠說著,“郁公子財大氣粗,我不是對手。郁公子請慢用。希望,他能伺候得郁公子滿意!”說罷拂袖而去。
龜公和其他客人早看傻了。從沒見過這么叫價的,一千兩,連個人都能贖走了,結果卻只是個開苞價,遠比之前那四個少年要貴得多。
“喲,公子好大方!”龜公倒是反應快,忙忙的吩咐著小龜奴,“還不快點給郁公子準備房間?”
立刻就有龜奴引著郁磊和莫云上了二樓,到了間極雅致的房里。桌上早擺著酒菜果品,床上紅紗帳,臺上雙喜燭,竟是像新房一樣。送了兩人進房,龜奴便立刻離開了,再不來打擾。
郁磊坐在桌旁,莫云就在門口站著。
“把那妝洗掉吧,我看著厭。”郁磊嫌棄的說著,不覺又打了個呵欠。她整日里都似睡不醒一樣,懶散憊賴,只有上戰場的時候不同。
莫云卻不動。
“怎么,我說話你還不聽?”郁磊譏笑,“你今夜被我買了,就好好的伺候著!”話出口就后悔了。她原本想說的并不是這樣,正如她原本跟葉迎年爭的意思也絕不是羞辱莫云。
莫云靜默了一時,卻說:“你走吧。那一千兩,我會跟他們商量,退給你。”
郁磊聽了這話,卻惱怒得笑了:“一千兩而已,我還不稀罕!你當自己是什么人?想退了錢就退了?要真這樣,還會被關在柴房里去折磨?”
莫云痛苦合目,知道郁磊說的是實情。
郁磊看莫云的樣子,卻不忍起來。像這樣一個男人,到了這樣的地方,屈辱痛苦,會有多少?他又是怎么忍受的?輕輕嘆息:“去洗了吧。那妝真不適合你。我什么也不做,你陪我喝酒吧。”說完,卻先自斟自酌了。
莫云洗了妝,露出一張帶著些剽悍氣息的臉來。他深目高鼻,形容如刀削斧刻,卻是極峻峭的模樣。皮膚雖然白,卻不是女子樣的白皙,而是有些透著暗色的青。他看郁磊一時已經自己喝了一壺,忙按住她的手:“你是女子,不該多飲的。”
郁磊猛抬頭,緊盯著莫云,目光狠戾:“你怎知我是女子?”
“郁將軍,昔日,曾在戰場上遠遠見過將軍。”兩個人說了這么久的話,她并沒有認出他來。幸好,幸好,“將軍英武,端的好功夫。”那是他第一次,打了那么吃力的一仗,雖然,這員女將最終輸在了他的手上。那時的他一臉的絡腮胡子,大概,也是她認不出來的原因吧。
“那你不是早知道了?”郁磊惱恨。難怪那時莫云要阻止她出價,是根本已經認出她來了。
莫云嘆息:“你今天又何必?”反正,到了明天,葉迎年還會來的,早晚要羞辱了他才算完。
“我贖你!”郁磊望著那男人,隱隱的,能在那雙眼睛里看見一點碧色。
“我是官里寄在這的。贖不得。”莫蘭搖頭。
“你是戰俘?”郁磊驚訝。她不記得近來有跟蠻人交戰,怎么會有戰俘?
“郁將軍,你的好意,我心領了。”莫蘭笑著,“我終究躲不過去的。”能將這一身換族里三千五百六十四人平安無恙,就是尊嚴被踐踏羞辱,也沒什么了。
郁磊卻在那笑中看見了刻骨的痛:“柴房里,那時候,你怎么了?”
莫云搖頭,并不說話。那是相公堂子常用的手段,對付些不聽話的相公的。因為相公都是來賣的,不敢教身上有傷,便給喂了特制的藥,心痛如絞,五臟如焚。待相公服了,不再反抗,或者要拉出來賣的時候,再給解了。然而這些齷齪事情,他不想給郁磊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