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連后山的夷人叛軍都攻了進來,不但到處廝殺,還有人點了火,一處處房子燃燒起來,灼迫著明艷派的人心。
曲流香內室卻是著明艷派東邊角落的位置。她向來不喜歡弟子們打擾,她的內室也從來沒有弟子敢去。進去過的,只有清葉和丹殷兩個人而已。只是這位置對于現在要逃亡的明艷派弟子們來說,未免太多阻礙了。
夷人叛軍和定馭門的弟子幾乎充斥了整個明艷派,到處都是那些殺戮著的男人,連綿密集,相形之下明艷派的女子簡直要被淹沒了。想要去曲流香的內室逃出生天,明艷派的弟子們必須在其中殺出條血路。
莫云左手把郁磊向自己背上托了托,右手馬刀隨手斬了一人首級。范義歌見著有長矛向莫云刺過來,莫云卻因為顧及郁磊沒法躲閃,便連忙攔在莫云前面,替他削斷了長矛,又殺了那拿著長矛的人。
“范公子,不用管我,護著郁磊。”莫云沉聲,狼眼睛里的濃碧映著火光,也要跟著燃燒起來一樣。
他們現在被一重重的敵人包圍著,砍之不盡,殺之不絕。隨時都有四面八方來的兵刃,在他們的跟前弄影。
范義歌咬牙,一劍刺死了要用刀砍郁磊的人,卻只能眼看著莫云小腹被人劃開足有尺把長的口子。
郁磊感覺到莫云的血都迸到了她手上,她除了摟緊莫云卻什么也做不了。竭力的讓自己攀在莫云身上,不讓莫云為了她分心,是郁磊唯一能夠做的事情了。
“莫公子,郁小姐,范公子!”丹殷帶著十數個師姐妹們也到了三人身邊匯合,一起攔住了一輪攻擊,“進去那個院子,就是師父的房間了。請快過去。”
這里偏僻,倒是沒有敵人,然而身后卻洶涌著,男人肆虐的笑聲和粗暴的殺聲充斥著他們的耳膜。
莫云向后看了一眼,抹掉了臉上濺到的血:“范公子保護郁磊過去,我斷后。”放下了郁磊,把郁磊的劍塞給了范義歌。
郁磊抓住了莫云的手,注視著他,眼中都是不忍不舍。
莫云卻輕勾了嘴角,笑意泛了出來,碧色的眼中滿是自信與驕傲。狠攥了一下郁磊的手,莫云便徹底放開,與幾個明艷派的弟子一起回身迎著敵人殺了過去。
郁磊眼中,那草原上的狼獠牙尖銳,利爪鋒銳,所過之處,鮮血如雨。卻是一堵墻,擋住了所有的攻擊,攔阻了所有的敵人,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走!”郁磊向著范義歌低喝,跟著丹殷進了院子。
范義歌還想說什么,卻被郁磊拉住了,扯走。
丹殷帶著幾人到了曲流香內室,按照曲流香的指示,挪動了花瓶,顯了床下密道入口出來:“明春,你和郁小姐、范公子先進去吧,我再去接應一些師妹們。”
“可是,二師姐……”明春還不大樂意。
“聽話。”丹殷把明春散了的頭發輕輕攏起來,“你陪著郁小姐和范公子進去等著。如果情況不好,你們就走,將密道封住。”說完也不再停留,返身出去。
郁磊是最先進去密道的,然后是明春和幾個明艷派的弟子,最后才是范義歌。
“我也去幫莫公子!”范義歌也想走。
“回來!”郁磊叫住,“他的吩咐,你忘了么?”聲音冷酷,仿佛無情一般。
“這里左右是安全的……”范義歌爭辯。
“你怎么這么肯定是安全的?”郁磊聲音沉沉,“保護我,是最重要的。不準你離開我的身邊!”
“保護你重要,所以你就可以隨意犧牲莫公子了?”范義歌惱怒,心里痛得不行,“莫公子早就受了重傷,剛才為了你他拼著挨了多少刀!你就這么忍心?”
郁磊垂了頭,取下自己身上的綾,看著上面的累累血痕。她的兩條胳膊上也都是血,有敵人的,也有莫云的。而她自己,毫發無傷:“范義歌,我命令你,在這里等。”她抬起頭,眼中陰沉得如醞釀著暴風雨的黑云,“敢不聽命,軍法從事。”
范義歌被這樣的郁磊鎮住了,明明心里一百一千個不情愿,然而面對郁磊,卻說不出來一個字。他眼前的這個,不是那個嬌養出來的千金小姐,而是統率著二十萬軍隊,肩負著平定叛亂的責任的主將。
陸陸續續的,一些明艷派的弟子也進來了,密道里的人漸多了起來。然而莫云和丹殷始終沒有出現,聽著明艷派弟子的話,兩人還在頑抗著敵人的進攻,守住院子門口。
范義歌不時的去看郁磊,心里焦灼難安。郁磊卻站在密道的入口,凝成了沉默的石像。
不知道究竟等了多久,也許足有半天,也許其實連半個時辰都沒有,丹殷的身影終于出現在密道的入口。
范義歌緊過去:“莫公子呢?”
話音未落,就看見一身紅色的男人走了進來。
丹殷再不遲疑,從里面封住了密道,拉下了機關。
外頭轟然一聲,曲流香的整個院子都爆炸了,連著密道也跟著晃了半天。
密道里一時一片黑暗。沒有人說話,連呼吸都似乎屏抑住了。
等著一切都平靜了,震顫和爆炸的聲音都止息了,才亮起了一小簇火苗。是丹殷打亮了火折子。她舉著火折子點燃了火把,密道里才真正有了光明。
范義歌看見,郁磊和莫云的手,不知何時早就握在了一起。
丹殷數了數跟著一起的明艷派弟子,一共也才不到四十人。近五百名師姐妹們,就這么被留在了外頭,任憑定馭門和叛軍宰割。她心里酸楚,卻必須負起責任:“我們走。”看著明春引著師妹們在前面走,她卻回頭來看郁磊和莫云,“郁小姐,莫公子還能走么?”與莫云并肩而戰的時候,她心中甚至有些驚恐,那根本是一具殺魔,不知痛不留情,狠辣決絕。
郁磊扶著莫云,挨著他的半邊身子都濕透了,黏黏膩膩的血,全涂在她身上。然而她功力盡散,想要撐住莫云這樣高壯的男人,卻十分吃力:“誰來幫我,扶他一下。”咬著牙,這是她生平第一次請人幫忙。莫云根本早站不住了,拼著一口氣進了密道,就再沒法支撐。
范義歌忙在另外一邊要攙扶莫云,卻被郁磊揮開了,不準他碰。
“丹殷掌門,你找人來幫我。”郁磊寧可要明艷派的女子,也絕不能讓范義歌接近莫云。
丹殷對郁磊的行為也是詫異,卻仍是叫了名師妹幫著,扶著莫云走。
地道一路向下,眾人走了一時,就不得不歇息。不說莫云傷得最重,明艷派的弟子們也多多少少都掛了彩,拼殺了那么久,也都需要休息。
丹殷也知道急迫不得,便教就地休整一下。
郁磊扶著莫云坐在墻角,拿綾抹掉莫云臉上的血:“你怎么樣了?”
莫云看著郁磊,只搖頭,輕輕笑著。只是臉上蒼白虛弱,是掩不住的:“我給你留住了。”
郁磊頷首,笑了:“嗯。”淚珠掛在臉上。
“郁磊。”莫云叫了一聲。
“嗯?”郁磊挨著莫云,兩人卻說不上是誰靠著誰。
莫云側過頭,看了片時郁磊。那張纖巧的臉頰上,一雙眼眸含淚帶喜,盯著他看,那樣倔強堅強的女子,眼中對他卻是滿滿的柔情,如化開的春水。郁磊的心越來越明顯,他不能再放任下去了。他可以坦蕩做人磊落做事,卻不能拖累郁家,讓郁磊因為他而蒙羞。微合了眼,莫云一把將人摟在懷里。
郁磊被莫云嚇著了,緊依著那隨著呼吸起伏的胸膛,動也不敢動,心里卻是歡喜:“你……”
莫云卻附在郁磊耳邊,聲音幾不可聞,只給郁磊聽見:“郁磊,我是相公,你絕不能忘。”他的聲音是那么的絕然冰冷,“這個身體有多臟,你也絕不能忘。我是郁家的,是你的。這條命,我給你留著。但是郁磊,你一定要明白,那一條線,不能越過。郁磊,你心里要記住,別讓我再說。”說完放開郁磊,自己撐著墻壁站了起來。
郁磊被莫云說得驚惶,卻只能看著他自己向前走,連過去扶他一下都做不到。莫云把她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卻徹底把她拒絕。
“范公子,能扶我一下嗎?”莫云向著范義歌,“丹殷掌門,該走了。停留得太久,容易出事。”
范義歌正在旁邊看著那兩人的親密,心里酸楚。然而突然之間就見到莫云自己起來,還教他去攙扶,便忙忙的到了莫云身邊,撐住了莫云:“莫公子,你,不要郁小姐來扶你么?”
莫云微微搖頭,與范義歌走在最前。
郁磊望著那兩個男人的背影,什么也說不得。莫云說的,不提醒她,她也記得。然而心卻不是因為明白,就可以輕易放下的,否則又怎么會到了現在?眼睜睜的,莫云在她的面前,卻是寧可要一個男人,也不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