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的幾個看著都是官差的模樣，那八字胡瞅著卻是師爺的樣子。

張二蹭地站了起來，看著怒火沖頭的樣子，然而捏緊了一雙拳頭，忍了又忍，才甕聲甕氣的說著：“正在找呢，還沒遇上。”

“是你們沒遇上，還是根本沒有？”八字胡怪笑著，“怕那虎都是假的，是你們編造出來的！”

張二忍耐著，一聲不吭。

“別忘了，張大還在監里呢。他扮虎殺人，這項罪名要是坐實了，回頭就要問斬！”八字胡不笑了，手指戳著張二胸口，“張二，三天，三天之后若是抓不到虎，你們兩兄弟就等著上法場吧！”

張二狠咬了牙，只當自己是聾子啞子，胸膛起伏得厲害，卻是動也不動，像塊石頭。一直到八字胡又帶著人走了，他才“嗐”了一聲，蹲在地上抱著頭。

“二子。”張婆婆從廚房出來，摸著自己二兒子肩膀，老淚縱橫，“不然，你逃了吧。別再找那虎了。虎不好找，找著也不知道能不能抓住，再把命搭進去。你，你就自己逃了吧。”

“不行，娘，我逃了，大哥怎么辦？”張二胡擼一把臉，笑給張婆婆看，“娘你放心，還有三天呢，我肯定能找到那虎把它抓住，把大哥救出來。”站了起來，“娘，飯做好了？我叫三位公子吃飯。”轉身就進去了郁磊三人的房間。

郁磊已經把衣服換好了，倒是莫云還沒來得及。張二進門的時候，莫云攔在郁磊和范義歌之間，似在阻止兩人的沖突。

范義歌看見張二進來，狠狠說著：“我才知道，原來莫公子也與郁公子一樣，是冷血的！”反身就走了出去，再不理那兩人。

張二看得奇怪：“怎么了？三位公子怎么吵起來？莫公子還沒換衣服呢？這濕漉漉的難受，快換了就來吃飯吧。”

“多謝。”莫云點頭，順手把張二請出了房間。

“我，我也出去！”郁磊知道莫云要換衣服，連忙要落荒而逃。

“郁磊，我有事問你。”莫云卻叫住了人。

郁磊不敢看莫云，只能背著身子，胡亂看著窗外院子：“什么事？”

“你覺得，是那些人有意冤枉陷害的，還是張大真的扮虎殺人？”莫云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小腹，血還在緩緩流著。他只能翻了包袱，拿出傷藥白布，自己包裹了。這一處傷太深太長，愈合得實在慢，動作大些就容易掙開。

郁磊搖頭：“我不知道。”凝重，“信息太少了。范義歌只知道相信張二，但我不能這么簡單判斷。誰的心里都會偏向，但是斷案要講證據，不是由著心來的。”她思慮著，微蹙著眉，想著，“我總覺得，這件事沒這么簡單。就是抓住了老虎，也未必能解救得了張大。最終還是得把事情辨清才行。”想得入神，一時忘了，倏然轉身，笑向莫云，“你說呢？大族長？這些事情你該最有經驗的……”腦袋里嗡的一聲，臉騰的紅了，緊忙再轉身過去。她很慶幸，莫云正背對著她，所以不知道她的動作。

莫云赤著身，正一條腿踩在凳子上，包裹著大腿上的傷。郁磊轉身的時候恰見他后面，順著脊椎下去筆直一線，什么都落在郁磊眼中了，半點也沒落下。

郁磊以為莫云不知道，然而莫云知道。他正彎腰低頭，目光卻穿過自己腋下，看見了郁磊的動作。連他都不覺僵住了，手中白布都散了，定了一會，才又重新把傷包裹上。郁磊這一天里看了他兩次了，前前后后，都被她看了個光。

如果莫云還是黥莫連，大概現在已經徹底把郁磊抱住壓倒在床上了。然而他是莫云，即使早就動了心動了情，也只能裝作無心無情，將那一條界線畫得分明，嚴守著，不能越。

“老虎，”莫云開口，平靜無瀾，“其實不僅僅是老虎，狼，還有所有的動物，猛獸，都是一樣的，輕易不會到人類的領地，接近人類。除非是實在找不到食物，餓得狠了，才有可能到人類村莊里來，也不過是找些雞鴨羊之類的，不會動人類的。”

“嗯。”郁磊點頭，“你的意思，是老虎殺人可能不大？所謂的殺人事件還是人為的？”

“山里我們走過，并不會讓老虎缺乏食物。它們實在沒有理由出山來殺人。”莫云冷笑，“尤其還是殺人不是吃人。都當動物也像人類一樣殘忍，毫無理由就相互殺傷么？不是為了生存為了食物，動物不會隨意殺生的。”他把自己收拾妥當，走過去，靠在窗旁，看著郁磊，“范校尉未免單純了。這件事，你要管么？”

“有范義歌在，想不管也不行了。”郁磊瞅著蠻人漢子輪廓分明的臉，那雙狼眼睛里似笑非笑，淡淡的灰色竟有一種透明的錯覺。

莫云卻湊到她身邊，附在她耳邊：“別太在意，你千金買我初夜，若是看都沒看過，不是太虧了？”

“你，你無恥！”郁磊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莫云抓住那小手，抵在自己心口，張了口，卻最終什么都沒說，只放開了郁磊，大步走了出去。他原本想說“只要不過那一條線，便什么都應你。這人，這心，都是你的，憑你使用，憑你予取予求”。然而這話不能說，不可說。便留在心里，去做就好。

莫云的調侃，讓郁磊又氣又羞，反而不再那么在意了，定了一會神，也就放過了，也出去吃飯。

范義歌仍是不肯理人，見到郁磊也只是冷哼了一聲。到了晚上兩人同床而眠，范義歌都縮在角落里，與郁磊間隔著好大一塊空隙。

郁磊看了失笑，卻向莫云：“這床倒是寬敞，你也來一起睡都行了。”

一句話讓范義歌僵直了，生怕莫云真的也擠過來，害她動都不敢動。

莫云卻也只是笑笑，取了椅子坐下，也只在床頭，并沒有離得太遠，方便郁磊有事叫他。

到了早上，范義歌鄭重向著郁磊：“郁將軍，我想比你們晚走些時候。請放心，三天之后我一定趕上你們，絕不耽誤你的事情！”

“我的事情？”郁磊打著呵欠，聲音略挑，冷笑，“范校尉，那是軍事，不是我個人的事。那是關系家國百姓的大事！你這么說，怎么倒像是我的私心了？你的意思，我拋了二十萬軍隊于不顧，不管西南百姓苦難，不去與叛軍作戰，卻是來私游的么？”

范義歌被郁磊說得啞口無言，半晌才反應過來，惱羞非常：“郁將軍，我幾時這樣說過！你別胡亂給人扣帽子！平叛重要，郁將軍要做的事情，我也明白。然而我到底是陽州武官，陽州百姓有冤情，我不能不管。這也是我的職責所在。郁將軍放心，這件事平了，我立刻去追將軍，一定為將軍做好向導！”

“你要管？要怎么管？”郁磊撈了發帶，將頭發束起來。

莫云到外面打了水，給郁磊端到房間里來，看著她洗了，自己又就著郁磊殘水洗臉。兩人都是穿的勁裝，看來十分利落。

“這些不勞郁將軍費心。”范義歌冷著臉，看著莫云為郁磊做事，“郁將軍有莫公子在身邊，安全是不用擔心的。莫公子做郁將軍親兵，還真是盡心盡力。看來莫公子眼中心中，也只有郁將軍一個人了，別的事情，都不曾在莫公子眼中過過。”這話究竟是諷刺莫云只為郁磊，卻冷血的不管張二家的事情，還是指莫云心里只有郁磊，卻從不曾看她一眼，范義歌自己也有些攪不明白。

郁磊看了一眼莫云，拉住了他的手，卻笑向范義歌：“他是我親兵，不為我做事，難道還要為你做事？”分明的挑釁了。盡管她知道自己與莫云什么也不能，卻也不會就這么把莫云讓給范義歌的。

范義歌的表現莫云也都看在眼里，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郁磊的意思。別說他曾做過相公，不能誤了好人家的女孩兒，就是但從他心里，也是要只留在郁家的，這一世，也只守在郁磊身邊。郁磊要做什么，他都憑著她去。于是也笑著由著郁磊膩著他，做給范義歌看。

范義歌看得心酸，抿緊了嘴唇，板住了臉：“我還有事，先出去了。一會張二哥帶著郁將軍離開，我就不送了。三天后，屏河谷地見。”急匆匆出了門，再不停留。

張二正與范義歌擦肩而過，疑惑不解：“郁公子，莫公子，范公子這是怎么了？你們不是要走了么？他怎么出去了？”

郁磊這才一點點放開莫云的手：“他要做些事，我們也要做些事。今天先不走了，麻煩帶我們進山吧，我想見識見識那一只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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