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這虎是郁公子殺了的？”張二帶著一群人，簡直目瞪口呆，“郁公子也太厲害了！”聽說是郁磊殺的，不可置信，那看來并不高壯的公子，怎么就能把一只老虎給開膛破肚了？

感嘆之余，卻不忘了忙活，七手八腳的一群人抬了老虎下山，一路上嘻嘻哈哈有說有笑，尤其張二最開心，手舞足蹈的，跟那群獵戶講莫云是怎么找到老虎的。一群獵戶聽得唏噓，一再的瞅著郁磊和莫云，眼神里驚訝崇敬都有，全佩服得不行。

先回了張二家里，不但莫云沐浴換了衣服，連郁磊都嫌惡的把自己給洗了，與一群獵戶帶著老虎去縣衙交差的時候，順便把她和莫云染了老虎血的衣服都給扔了。莫云暗地里笑，幸好郁磊沒像他一樣淋個正著，不然郁磊大概能在水里泡上一天，把自己皮膚都搓破了。

一路上吹吹打打，看熱鬧的尾隨了一整條街。從進了城里，一直到縣衙門口，硬是塞得水泄不通。有小孩子頑皮，想看看不著的，索性上了屋頂，或者騎在墻頭。全都指點著那只毛皮鮮亮的斑斕猛虎，和那個打虎的人。

郁磊并不在意被圍觀，反正她自小已經被圍觀習慣了。素國公的孫女這名頭，讓她從出生就是被人關注的。后來從軍屢立戰功，每次回京復命也都是風光無限，高頭大馬上意氣昂揚。不過這一次其實郁磊并不想太顯眼的，畢竟她出來查探地形繪制地圖都是秘密，如果被人知道平叛主將不在軍中，怕要多許多事情。

然而事已至此，打虎英雄，是怎么也沒法低調得了的。郁磊只能在心里無奈，順便打了個呵欠，慵慵懶懶的，看著像是恨不得掛在莫云身上睡覺，讓莫云帶著她走路似的。

縣衙大堂上還有一個熟人，正與縣令和那個八字胡的師爺分辯。聽見敲鑼打鼓的熱鬧回頭，訝然看見本來應該已經走了的兩個人，以及兩人身后的死老虎。

“郁，公子？”范義歌愣怔了半晌，才反應過來，“莫公子，你們不是離開了么？”

“路上遇著老虎了，順手給殺了。”郁磊搶在莫云之前回答，捂著嘴打了個仿佛能立刻睡著一樣的大呵欠，“他們非要我們帶著老虎過來，我們也沒什么辦法。”

原來是“順手”殺了的。范義歌想著，果然不能對郁磊抱什么希望。她又瞅了一眼莫云，那蠻人漢子只在郁磊身邊站著，一臉的淡漠。

“大人。”張二噗通跪在地上，“大人，老虎已經殺了帶來，我大哥的嫌疑可以洗脫了！求大人放了我大哥！”給那縣令磕頭。

縣令不理張二，一拍驚堂木，對著郁磊莫云呵斥：“堂下何人，見了本縣為何不跪？”

郁磊冷笑，只倦慵憊賴的站著，靠著莫云，用一個呵欠回答縣令。不要說她郁磊是明威將軍四品武將，本來就應該是縣令跪她的，就是莫云，也向來不是誰都跪的。郁磊想想，莫云也才只跪過她的祖父父親和皇帝而已，連在五皇子龍庭野面前莫云都沒跪過。這蠻人漢子極傲的，骨子里倔強得很，如果不是被那一重身份限制了，就該是草原里自由縱橫的狼，天空上傲然翱翔的鷹了。

“大膽！”縣令還在叱責，“來人！給我打！”

范義歌忙阻止了，湊到縣令面前，出示了自己的印信，悄悄的湊在耳邊說著：“大人，我是奉了上差命令出來的，這兩個是我一起的，上差要我好生照顧伺候的，來頭可不小。大人還是別得罪的好。”

縣令看見范義歌印信，知道這是本州的武將，雖然品級是最低的，比他要小，然而他做官的，哪有不通曉本州官員情況的理？陪戎校尉乃是州刺史的外甥，得罪了這一個就等于是得罪了州刺史了，他膽子再大，這點道理總是明白的。

“范公子！”縣令忙對著陪了笑臉，“范公子怎么不早說明身份？方才得罪了公子，是我有眼無珠了！”回頭就吩咐衙差，“還不快點搬椅子來給三位公子坐了？”

郁磊大喇喇坐下，倚著椅背，半閉著眼睛，似還嫌椅背太硬，拽過了莫云，靠在他身上，才算是滿意了：“范公子，坐。有得坐的時候，站著做什么？”

范義歌不覺瞅了一眼站在郁磊旁邊的莫云，見著蠻人略微向她頷首，是叫她也跟著坐了，她才安心坐下。郁磊喜怒她總掌握不了，也不知道一時究竟是怎樣的，還是要看莫云，才能明白怎么做才對。

“三位公子來，究竟有何貴干？”縣令狗腿得很，搓著手問。

郁磊不說話，半睡半醒一樣。

范義歌也只能自己來說：“大人，這殺人的老虎已經帶來了，是不是該放了張大了？”

“這……”誰想縣令竟是遲疑了，“這里頭，還有些事情，沒那么簡單……要放人，也不是立刻就能行的。還得再行詳查。”

張二一直在旁邊聽著，沒想到那三個公子來頭這么大，連縣令都似有些怕的樣子，心里更歡喜了幾分，想著有三位公子在，他大哥的嫌疑是一定可以洗清的。誰知竟是聽見縣令這樣說，不覺急了，高聲嚷了：“大人，不是你們說的，打著老虎就可以嗎？只要有了老虎，就不是我大哥扮虎殺人了！為什么不能放人？”

范義歌也跟著張二瞅著縣令，目光灼灼。她已經打聽過這些事情，也知道其實蹊蹺頗多，張大的事，不是那么容易解決的。

據說是十天前的事了。張大原是縣里一個林富戶家里的更夫。一天晚上林富戶家里突然說是進了老虎，把一個跟著林小姐的丫鬟殺了，連著管家也失蹤了。仵作驗尸的時候說那丫鬟的喉嚨確實是被猛獸咬斷的。然而城中怎么會有老虎？就有人出首，說是張大扮了老虎殺人的。于是就把張大抓了。張二為哥哥抱屈，說是山里確實有老虎的，跟縣令分辯，要抓了老虎來給哥哥脫罪。

范義歌特別找了仵作，多許了些銀錢，仵作才偷偷告訴她，那喉嚨確實是猛獸咬斷的，卻不是老虎，而是狗或者狼之類的。這么看，其實這事當真是謀殺，而不是野獸傷人了。但主使究竟是誰？到底那一夜是怎么回事，除了張大無人知曉。

范義歌也找了張大，只張大口硬。開始說是老虎，后來干脆承認了自己殺的人，別的再不肯多說一句。范義歌通情曉理，也是不能撬開張大的口。后來無奈，她又去找縣令要問究竟，卻被胡扯了半天，惱怒得不行。

要不是郁磊和莫云帶著老虎來了，怕范義歌還在與縣令和那軍師扯皮呢。

縣令丟了一張紙下來，冷笑：“張二，你看看，這是張大親口供認的，如今他已服罪，還有何可說？念你是他的兄弟，卻不知實情，而且一心為了兄長也是孝悌之人，就不追究你了！你回去吧！等著三日后張大問斬，許你來給他收尸。”

“怎么可能！”張二驚得不行，“我大哥最是好人的！怎么會認罪？他不會殺人的！”

“打出去！”縣令一揮手，衙差們已經七手八腳的拿著殺威棒去轟人了。

“慢著！”范義歌還要阻止，被只手拉住了胳膊。她一低頭，見著卻是郁磊。

“既然犯人都伏了罪，還有什么好說的？”郁磊打著呵欠，懶散散的，“多大的事情，也值得鬧成這樣。”

“郁公子！”范義歌勃然，“這里頭……”

“這里頭事情不是我們要管的。”郁磊又把范義歌的話堵住了，“我們自己的正經事還沒做完呢，哪里有心來管這些閑事？”伸了個懶腰，“罷了，打了虎，累死了。”向著縣令，“可有能休息的地方？我想睡一覺。”扣著范義歌手腕，看著一幅親熱樣子，抬腿就向后堂去。

縣令哪里敢怠慢，就叫那師爺緊跟著，去后頭收拾了上好的房間，給郁磊休息。

“郁公子，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范義歌見著人都走了，質問，“張二待我們極好，張家絕不是會做壞事的！你既然都來了，為什么不替張家主持公道？”

郁磊只冷冷斜了范義歌一眼：“你有本事，那你怎么不給擺平了？還用得著我們來么？這一上午了，你有什么收獲？怕除了跟那草包縣令吵嘴，半點有用的都沒得到。”

“誰說的！”范義歌被激怒，將自己得到的消息說了一遍，怒向郁磊，“這里頭事情多蹊蹺！定然還有隱情！我看縣令李大人也是言辭閃爍，恐怕還有別的問題在的！”

“就這些？”郁磊卻去看莫云。黥莫連是音嵐族長，各樣的民事糾紛斷案評判，都一定做得極多，卻比她要明了。問行軍打仗，郁磊自信莫云雖然也算知兵，卻只靠了天分，不曾系統學習過，比她要弱得多。然而遇到這些斷案民事，莫云卻要比她強。

“那丫鬟是死在什么地方？之前林家有什么異動？張大要殺人，動機是什么？城中什么人對這件事最熱心？誰聽說了事情最傷心？別人口中議論又有什么？林家是什么態度？還有那失蹤的管家，最后見著的又是誰？失蹤前有沒有怪異的？可有線索顯示去向？”莫云一句句問著，“范公子，可都查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