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義歌忙答：“丫鬟死處是在林小姐的臥房門口。之前并沒聽說林家有什么特別的事情，鬧得最大的，也不過是城里嚴公子要聘林小姐，只是林家不允一件罷了，別的事情卻都沒有。這件事聽來也與殺人事情無關。倒是那一夜里，初時是有人喊抓賊的，后來卻被張大攔住了，說是誤報。第二天就見著那丫鬟死了。都說那時候張大就把人殺了，鬧了動靜，才有意攔住了。可是張大殺人，全沒動機。而且殺了人還不跑，等著被捉，更是不對。”范義歌陰沉了臉，“所以才說是詭異了，既然沒有動機，那為何殺人？又為何承認？那管家，就不清楚了……”
“林小姐是怎樣的？那個嚴公子又是怎樣的？”莫云問著，“人死在林小姐臥房門口，林小姐又是什么態度？”
范義歌被問得無言，只能搖頭。
“你想知道？”郁磊望著莫云，眼睛亮得像兩丸小太陽。
莫云便笑著向郁磊頷首。
“范公子，告訴那個草包縣令，只說我今天有空，想見見城中各位顯貴富戶。中午擺宴吧。”郁磊打著呵欠，散漫隨性的說著，“對了，各家小姐們，也都帶來一同。人多了，才熱鬧呢。”
范義歌聽著，驚喜出來：“郁公子和莫公子是要管這件事了？”有了郁磊插手，卻不怕事情不能行了。就算一時查不出來究竟，郁磊身份，說一句話，也能把事情徹底壓下來了。等她給自己舅舅陽州刺史吳語修封書，請他來辦，相信一定能夠水落石出。
“不管事情能不能行，我只停留一天。明天一早，就算張大立刻就被殺了，我也不管了。”郁磊瞪了范義歌一眼，“還不快去？等著什么呢？”
范義歌也來不及顧及郁磊口氣生硬，便忙忙的出門去找李縣令，把郁磊的吩咐都說了。
郁磊看著莫云，卻笑了：“今天要你來展身手了，我只是個輔助的。大族長，屈才你那么久，現在可是看你的了。”
“關鍵只在林小姐身上。”莫云輕輕笑著，“人死在她門口，就是問題了。張大承認，另有隱情，只怕為了保護什么人還多一些。看看林家態度，林小姐態度。再有，那位嚴公子，也試一試。”
“罷了，今兒聽你的。”郁磊望著莫云，看見那雙狼眼睛里平靜的灰，“你今天，還替我擋酒么？”
“今天憑你喝。”莫云也望著郁磊。
“如果喝醉了呢？”郁磊又問。
“我照顧你。”莫云輕答，忙斂住了，“我是你的親兵，主將醉了，當然要好好照顧。”
郁磊輕輕的嘆了口氣，那幽幽的嘆息，一直飄到了莫云心里，墜得他一痛。
李縣令忙忙的擺了酒，請了城中各處大戶來，就在最大的酒樓設宴。
樓中早等著人了。郁磊仍是一副我行我素的樣子，被李縣令和師爺引著到了上首坐了，范義歌在旁陪著，莫云在她身后站著。然而郁磊左手卻不是李縣令，而是一個空位，似乎正等著什么人。
郁磊淡淡掃了一眼，呵欠著。把這一席的人看了看，卻發現倒是十分方便。
這一席人不多，郁磊、范義歌之外，只李縣令和師爺，再有林富戶和林小姐，以及一個空位。那林富戶看著愁眉不展，林小姐則是怯怯懦懦的，躲躲閃閃的樣子。原本李縣令是為莫云也準備了位置的，誰知莫云只站在郁磊身后，怎么也不肯入席。李縣令也只能把莫云的位置撤了。
“這，莫公子這樣……”李縣令有些猶豫，小聲的詢問著范義歌。他不敢去問郁磊，那位郁公子看著太有架勢，叫他不敢輕易接近。
范義歌也跟著看了一眼莫云，對李縣令搖頭：“將莫公子的碗筷放在郁公子旁邊就好，別的你不用管了。”
李縣令也就安排了，由著莫云。
“開席吧。”郁磊散漫的說著。
李縣令擦了額頭的汗：“郁公子，再等等……”
“等什么？”郁磊呵欠著問，“難道人還沒全么？”李縣令早介紹了一圈，只一個嚴公子沒來，郁磊當然明白她身邊安排的就是嚴公子。她卻權當做什么也不知道的樣子，故意問著。
“還有一位嚴公子，就是這酒樓的主人……”李縣令陪著笑，“嚴公子今天有些事情要忙，慢了些，還望郁公子勿怪……”
郁磊挑眉一笑，什么也沒說。
師爺乖覺，緊忙去了樓下看著，不一會就迎上來一個人。
“真是失禮了！”那人還沒自樓梯間冒頭，已經是爽朗的笑著了，“想不到竟是晚了，該罰該罰！是我的不對！”
郁磊聽見那聲音，猛地抬頭，一腳踹倒了身旁的椅子：“今兒這飯，我不吃了！”
連莫云都跟著嚇了一跳，忙按在郁磊肩頭不教她亂來。這才發現郁磊身子都在抖，呼吸急促得很：“郁磊，怎么了？”他關切問著，還從未見郁磊這樣。這時看了郁磊的臉，才見著早就紅透了，一雙眼睛似嗔如怒，充滿怨尤，“發生什么事？那是誰？”
“走。”郁磊拂袖，就要離開。
“郁磊，你還是這么任性。”一聲苦笑，伴著個溫和包容的沉厚聲音，“想不到，原來今天來的貴公子是你。”
郁磊猛站住，盯著樓梯口注視著她的人：“嚴覓，我也沒有想到，那個嚴公子竟然是你！”
莫云踏前一步，擋在了郁磊的前面。
然而郁磊卻把莫云推開了，只盯盯看著嚴覓，目光復雜：“看來，你現在混得不錯，在這種偏遠的地方，也能教個小小縣令服你。嚴尚書，啊，錯了，是嚴公子。你早就不是兵部尚書了。”
郁磊的一句話，滿座皆驚。誰也想不到，一個縣城里小小的商人嚴公子，竟是曾經的兵部尚書。嚴覓看來不過三十左右的年紀，竟是曾做過兵部尚書，怎么想都是年輕有為的。然而為了什么卻到了這種偏遠的地方，隱姓埋名的做了個小商人，倒是教人費解了。
此時樓上的人都被震住，這突如其來的情況讓每一個都戰戰兢兢，大氣都不敢出。別說李縣令和師爺，就是范義歌都能感覺到其中的霹靂風雷，不得不噤聲。
“你要走么？”嚴覓吞下苦澀，靜靜問著。
“不走。”郁磊轉身回座，“與嚴尚書一邊三載，我倒是想念得很。能夠再與嚴尚書把盞，也是難得的機會。”說著倒了杯酒，遞給嚴覓，“嚴尚書，請。”不管嚴覓，她抬手就要把酒倒進自己口中，然而不等她動作，杯子卻被按住了。
“郁磊。”莫云伏在郁磊身邊，聲音低沉，“我替你喝。”這個嚴覓與郁磊究竟是什么關系，曾經發生了什么事，他不清楚。然而郁磊的心亂了，他看得明白。郁磊的手在微微顫抖，似乎想避著嚴覓，卻又逞強的留下。一句句“嚴尚書”的叫，分明是要羞辱嚴覓的，只是究竟是她還是嚴覓更難捱，莫云卻判斷不清。
郁磊倏地瞪著莫云：“你又要做什么替我喝？你不是說了，今天憑我喝的么？”又轉臉向著嚴覓，“何況，我與他的酒，也沒人可以替喝。他欠了我一杯酒，一杯無人能替的酒！”
嚴覓嘆氣，將郁磊給他倒的酒一仰而盡：“我欠你那一杯酒，補不了了。除此之外，什么酒，什么事，憑你說，我都做。”注視著郁磊的眼中，滿是深情，“郁磊，當年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如今再說什么都是枉然。然而，仍是曾經對你說過的話，這人這心，都是你的，只交在你手上。”
郁磊身子一震，手中酒杯捏得粉碎。
莫云心里一滯，死死壓住了自己的呼吸。那樣的話，是他想說，卻不能說的。
郁磊回手，抓住了莫云，緊緊箍著莫云的手腕，把莫云腕上一條橫亙的疤攥得疼。她強抑著自己，緩緩的說著：“嚴覓，我今天來，不是聽你說這個的。”
“你是要籌款？”嚴覓頷首，“平叛軍備不足么？要多少，我傾家給你用。只是，似乎也不用主將來吧？教吳刺史說一聲，應該也可以了。”
郁磊搖頭：“你消息倒是靈通。”
嚴覓卻苦笑了：“我寧可自己消息并不靈通。那樣我就不會知道，郁家端午謝恩的時候，帶了一位黥莫連黥公子了。”看著莫云，向著蠻人漢子拱手，“在下嚴覓，能夠見到黥公子，三生有幸。”
“你這是什么意思？”郁磊拉住莫云也要回禮的手，“嚴覓，你想說什么？”
“郁家做事，豈有無緣無故的？黥公子無官無銜，又與郁家沒有什么血親，郁磊，黥公子，怕是你未婚夫婿吧。”嚴覓眼中滿是痛苦傷心。
“是……”
“嚴公子高看了，我不是。”莫云攔住了郁磊的話，不讓她說下去，就是怕她一時置氣憑著嚴覓和別人誤會。只是他也沒有否認自己就是黥莫連，只因也否認不得。嚴覓能夠知道京中大事小情，尤其對郁磊的事情一清二楚，他就是想掩飾也是掩飾不了的。
而在莫云否認之后，嚴覓眼中的驚喜神采，無論是郁磊還是莫云，都沒有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