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冤枉！”嚴覓苦笑著，做出一副委屈的樣子，“我們真是尋常商人。帶著武器，只為護身而已。別說前頭過了屏河谷地的墨玉林有多危險，就是我們所在的這座屏山，也是有老虎出沒的。不帶著武器防身怎么行？”

夷人仍然不信：“你難道不知道我們和你們中原人正在打仗？這種時候過來，根本就是奸細來刺探的！普通的商人怎么會敢在這種時候來？不準騙我！”

嚴覓不以為然：“商人牟利，理所當然。我們知道屏河谷地過去的墨玉林里長著奇草地伏蕨，那是難覓的良藥。我們做藥材生意，當然想要弄來了。一棵地伏蕨可以在中原賣到一百兩銀子，這么大的利益，當然值得我們走這一趟?！?/p>

夷人首領用一種看怪物一樣的眼神看著嚴覓，像是覺得嚴覓的說法十分的不可思議，可又覺得十分的可信。他知道中原人奇怪，也聽說過中原人為了利益錢財不惜詐欺拐騙，甚至血親相殘。嚴覓的說法，在那些可怕事情的比照下反而是十分正常的了。

嚴覓看見夷人臉上似乎有些動搖，又接著說，“何況，正因為打仗，我們才更要多準備些地伏蕨。不管這場仗誰輸誰贏，前頭都是不容易去的了。不趁著現在還沒開始打起來去采藥，等著打了起來，不是就徹底不能來了？到時候地伏蕨必然更高價，我們趁機哄抬，便是大賺一筆的時候！”他的眼中仿佛放著光一般，如同已經見到大把大把的真金白銀在他的面前。

夷人首領皺緊了眉毛，又打量了四個人一陣。他們不認得北地的蠻人，也不知道北地有蠻人，于是把莫云也當做是和嚴覓他們一樣的中原人了，只不過是個長得特別高，又比較白的中原人而已。

“大王，放我們走吧。我們只是想去墨玉林采藥而已。”嚴覓又說著。

夷人首領終于信了：“你們要去墨玉林？那是妖魔森林，不能去。”說得鄭重其事，“進去墨玉林的人沒有能夠出來的。我們是靠了上天的保佑，才能通過墨玉林。你們中原人沒有神明保佑，根本不能去?！?/p>

嚴覓笑了：“利之所在，值得一試?！?/p>

夷人首領搖頭：“我不能就這么看你們送死。何況我也不能就這么放你們走，我說了不算。跟我回去見我們峒主吧。如果我們的峒主同意了，就放你們過去。”

“這，恐怕不大方便。”嚴覓做出為難的樣子拒絕，“不如這樣，等我們回來的時候再去拜訪，順便奉上些地伏蕨作為晉見之禮，如何？現在我們兩手空空，實在不好去見峒主?！?/p>

“你們還想走？”夷人首領冷笑，“別說你們過不了我們這關，就是過去了，前面就是我們整個部族的軍隊。只要有了我們峒主的話，你往前怎么走都不要緊。可要是沒有，不說墨玉林的危險，在你們踏進墨玉林之前，我們就會把你們抓住，剁碎了喂蛇！”

“是么。”低低的聲音漠然平靜，“就憑你們？”草原上的狼不怕人威脅。生平唯一的一次接受威脅，已經讓他萬劫不復。那用來威脅他的，是他三千五百六十四個族人的安危。如今再沒人會用他的族人來威脅他，高傲如他，怎么可能再接受？

范義歌都不禁著緊的看莫云，想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無論莫云怎么做，她都打定了主意要配合的。

嚴覓卻忙按住莫云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再說，自己卻向著夷人賠笑：“大王說得有理。其實我們過山，原就該先拜見峒主的。只是，現在手上真沒什么好的晉見禮物，實在羞愧。”

夷人首領卻看了莫云一眼：“想走？只要你們踏進這片谷底，就是我們的獵殺對象！我倒是想看看你們能逃到哪里去！”

“息怒息怒！”嚴覓忙打圓場，“大王息怒。不是我們不去，只是實在……”

嚴覓話還沒說完，夷人首領就一招手：“不去，就別怪我不客氣！”

所有的夷人都端著矛槍指著四人，有一支已經要捅到郁磊的身上了。莫云搶了一步，攔在郁磊的身前，握住了那支要刺到郁磊的矛的木桿。冷漠著臉，卻是手下用力，將那木桿握成齏粉。

夷人們的臉色都變了，緊張的注視著莫云，等待著首領發話。首領卻也被嚇得呆住了，他心里掂量，讓他憑著握力就捏碎槍桿，是做不到的。那人怎么有這么大的力氣？難道也是中原的勇士？

“大王?！眹酪捯娔埔呀浡读耸郑簿臀⑽⒁恍?，放出了氣勢，震懾那些個夷人，“原本大王以禮招見，我們也是該去的。然而若是來威脅，我們也未必就怕。我這位弟弟脾氣有些倔，向來吃軟不吃硬的，還望大王勿怪?！崩嗜缓迫?，沉穩大氣，“其實，大王怎么不想想，我們雖然是商人，可敢上屏山，敢去墨玉林，沒點子本事，難道真是不要命了么？”

郁磊見著夷人驚疑不定的模樣，也知道時機差不多了，便打了個呵欠，憊賴懶散的說著：“既然讓我們去見峒主，我們怎么能不識趣呢？就請帶路吧?！钡玫竭@一支軍隊峒主的許可，后面可以暢通無阻，實在是個極大的便宜。郁磊怎么能不把這通行憑證討到手里？

嚴覓也就一笑：“大王，請吧。我們隨著大王走就是了。”

夷人首領跺了下腳，在前頭帶路。其他的夷人仍是散在四人周圍，小心翼翼的跟著，然而無不是離莫云有些距離，似乎有些怕他的樣子。連帶著莫云顯然護衛的郁磊，都成了夷人退避的對象。

郁磊心中冷笑，臉上卻更加的散漫倦怠，簡直要呵欠連天了。

下了山，踏上屏河谷地，進入駐扎其上的軍營。

郁磊一路仔細觀察，悄悄記下了軍營的駐扎方式。時值晌午，正在開灶，郁磊也就數了數一灶的人數，以及騰起的炊煙數量。如此下來，對于這一支軍有多少人，已經心中了然了。

莫云在意的卻是夷人的裝備。這些夷人并沒有什么鎧甲，衣著簡陋，武器也是粗陋。大多數還都是普通的長矛，也有的裝備好的，有皮甲和匕首。地上散亂放著的是藤編制而成的盾牌，上頭蒙著的獸皮卻是莫云沒見過的。營地里并沒有看見馬，可是莫云卻還是聞到了牲畜特有的臭味。那是什么？莫云在心中疑惑著。

四個“中原人”立刻吸引了夷人們的注意，一路上不少人都對著他們指指點點，說著嘰里呱啦的夷人話。郁磊和莫云是一個字也聽不懂的，嚴覓的表現也是完全不明白的樣子。范義歌看了看那三個，自己也只回頭看了看說話的方向，再沒更多的表示。

“前面就是我們峒主的大帳了。”帶著他們來的夷人首領指著正中間的一個大帳篷，上頭綴著彩色珠子穿成的流蘇，連帳子本身都是極為精致的畫繪，上面是一副祭神祈禱的圖，“你們先等等，我去報告峒主?！闭f完就鉆進了帳子。

郁磊顯得百無聊賴的，隨意的四方看著，似乎十分好奇似的。范義歌站得筆直，目不斜視，只盯著帳子上的流蘇。嚴覓就顯得極為適意了，并沒有郁磊的好奇，也沒有范義歌的緊張，松散如清風，大氣若高云。莫云仍是淡漠得像從來不曾存在，只在郁磊的身邊守著郁磊。

突然一聲奇怪的叫聲，驚動了四個人。那是莫云和郁磊從來沒有聽過的獸類叫聲，甕聲甕氣的，那不像老虎，也不像狼，極為悠長的，漫長的，像一個呵欠一樣懶洋洋的，仿佛打了一年一樣。隨后，眾多的同樣叫聲跟著鳴響，此起彼伏，相互呼應，震耳欲聾。

“這是什么？”郁磊不禁問了出來。

莫云比郁磊更在意。從聲音聽起來，這個獸類的體型絕對不會小了。還在思忖著，又感覺到腳下的地面在震顫，咚咚的踏地聲，比一支數萬人軍隊的整齊行進還更驚人。

范義歌已經覺得有些站不穩了，被大地的震顫震得有些惡心。她偷眼去看，郁磊的臉色明顯也不好：“這，應該是夷人的大象?！?/p>

“象軍？”郁磊臉色大變。她在京里的時候就聽說過夷人的象軍。夷人戰斗的方式其實很落后，連軍隊裝備都十分簡陋。然而夷人馴養的大象卻是個極為恐怖的戰力，多少雄壯彪悍的軍隊在象軍面前潰不成軍，許多善兵知戰的將領面對象軍也是束手無策，“大象，究竟長成什么樣子？”她著緊的問范義歌。

范義歌也只能搖頭：“我也沒在近處見過。只有一次遠遠看見一回，高有半丈，長有一丈半。聽人說，還是頭小的，并沒成年。嚴叔叔，你見過嗎？”

嚴覓搖頭，表示自己也沒真正看過。

“這么大？”郁磊怔了。這么大的動物，只要站在戰場上，就已經是個威脅了。

“怎么樣，要不要看看我們的象軍，中原人？”帳子的簾幕被掀開，一個戴著十根翎毛的人在之前那個夷人首領的陪同下走了出來。

郁磊負手，笑眼如絲：“好?。≌脕黹_開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