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南猛地別過臉，憤恨不已：“你耍賴！我不服，再來！”
“愿賭服輸！輸了還不承認，算什么好漢子！”范義歌爭辯。
莫云知道嚴覓勝得有些險。真要是再來一次，嚴覓就完全沒有勝的把握了：“扎柯音峒主，瑪尼長老，請問，摔跤的輸贏是如何判定勝負？”
扎柯音神色黯淡：“被摔倒在地上起不來的，就是輸了。”不用莫云再說別的，她向著場中的人吼，“蒙南，起來！別丟人了！一個奴隸，值得用我們屽亞族的顏面來爭嗎？輸了就是輸了！”
瑪尼長老沉默著，卻皺著眉注視著皮膚青白的漢子。這男人說話不多，但幾乎每一次，都恰到好處，讓他們沒法辯駁。這幾個中原人都不簡單，不管是敵是友。
嚴覓笑著放開蒙南，走了回來：“多謝扎柯音峒主，那么這個少年，就是郁磊的了。”沒有坐下，卻湊到扎柯音的耳邊細語，“扎柯音峒主，你就這么不相信自己的魅力？難道你這樣成熟又美麗的女性，對男人的誘惑力還比不上一個少年？郁磊不過是個心軟受不得別人受苦的好心人罷了。”聲音里含著輕笑，意思卻更惑人。他早已看出扎柯音對郁磊的有好感，自然也明白善加利用這樣的好感有什么好處。
扎柯音的眼睛頓時亮了，篝火的焰芒也比不過她雙目的光彩：“真的？”
嚴覓不置可否，只直起身：“時候也不早了，該休息了。郁磊不是都睡熟了么？”說完要抱郁磊，卻被莫云擋住了。蠻人漢子狼一樣碧色的眼睛瞄了他一下，就攔住了他想碰觸郁磊的手。
郁磊自己也作出剛醒沒多久的樣子，掙扎著起來，扶著范義歌向帳篷走。莫云的身上微涼，沁到她心里去一樣。嚴覓極力的在幫助她，為她做事，更讓她不知所措。
少年陳元身上還披著莫云的大衣服，他還沒有范義歌高，沒長成的骨架細瘦伶仃。他緊緊的跟在幾個“中原人”身后，即使身上的疼得讓他想哭，走路簡直像是地獄的折磨，他也不敢輕易的落后，只能緊緊依著他的新主人走。他怕極了蒙南，怕極了那些夷人。
回到帳篷，范義歌才扶著郁磊躺下，陳元就匆匆打了水過來，用浸濕的手巾給郁磊擦了手臉，甚至還扶著郁磊漱口。又乖覺的替郁磊除了鞋子，把她的腳在溫水中浸了，細細的洗著。做這些事的時候，陳元都是跪在郁磊的竹榻前的。
幾個年長的人都怔住了，陳元實在乖覺得過分了。往日照顧郁磊的都是莫云，也從來沒有替郁磊做到這種程度，最多替她擦擦臉和手，扶著她漱口罷了。郁磊到底是女子，哪能輕易的在男人面前露出腳來。只是陳元動作太快，反而嚴覓和莫云都沒來得及躲，就看見了郁磊纖白的足。
郁磊自己也慌張了，忙奪回自己的腳，急急的塞在薄被子里：“你，不用了。”她瞅著用莫云的衣裳裹緊自己的陳元，看見那張做錯了事一樣煞白的小臉，也跟著不忍心了，“你去洗洗吧，沐浴一下。”陳元被蒙南凌辱，又被丟在地上，身上早滾得臟，郁磊怎么能看著陳元一直這樣忍受著？
陳元忙悶著頭要出去，緊緊咬著自己的嘴唇。
莫云早就翻出自己的衣服穿上了，他今天赤著上身太久，怕郁磊早就不高興了。又拿了另一套自己的衣服，遞給陳元，同時還有一個小小的藥瓶。他知道陳元的傷在哪兒，身上的青紫都容易，另外一些傷卻麻煩。他自己沒有經歷過，但在相公堂子里待了那么久，又怎么會不明白？
陳元只低著頭，身子微微顫抖著，死死的攥著藥瓶，動也不動一下。
范義歌瞧著莫云的衣服對陳元來說實在大得過分了，想了想，終究還是取了自己一套外衣，給了陳元：“你穿這個吧，雖然也不合身，總比黥公子的好些。”
陳元并沒有立刻接過來，立著半晌，突然噗通跪在地上，給幾個人磕頭：“多謝幾位公子的大恩。陳元今生當牛做馬，無以為報。陳元一定好好服侍幾位公子。”在地上整磕了三個響頭，不等范義歌來扶他，就自己爬起來了，飛快的跑了出去。
嚴覓愣了一下，倒是溫和笑了：“真是個乖巧感恩的少年，挺叫人喜歡的。可惜了。不過，還真讓人心疼。”
郁磊瞥了嚴覓一眼：“你想怎么安置那少年？”
“他是你的，聽你安排。”嚴覓寬和的笑著，眼中仍滿是酒意，卻只在郁磊那里尋到焦距。
“他是你贏的。”郁磊強調。
嚴覓失笑：“郁磊，我贏的不就是你的？我是為你贏的。郁磊，所有你想要的，不遺余力，我一定都送到你的面前。”
郁磊別過臉，不想看嚴覓。嚴覓說的每一句話，都那么具有力量，要入侵到她的心里去。一次次的擊潰著她的防線，讓她想要丟盔卸甲。郁磊是如此的害怕嚴覓，暫時卻又沒法擺脫嚴覓。她只能尋找著莫云，想要在莫云那里找到自己的支撐。
莫云不聲不響，眼睛中的碧色還在，卻已不再仿佛放光一樣的有神。他能夠給郁磊的支撐，只是讓郁磊做出自己的選擇，而不能從嚴覓那里搶走郁磊。盡管每次嚴覓說的那些話，都讓他有要把郁磊帶走遠遠離開的沖動。
“郁磊，我知道我做了許多錯事。我知道，自己本來沒有資格挽回。沒有你在身邊的時候，我的心被一層層的冰封住了，我以為可以把它封一輩子。然而見到了你，我才知道，就算把它徹底放逐到地獄，它也不能停止想你。”嚴覓的剖白深情熱切，又那么的悲傷。
范義歌在旁邊聽了，都覺得感動。她不禁也抬頭去看莫云。蠻人漢子只站在帳口，略微垂著眼睛，掩去了表情。她知道郁磊用莫云對嚴覓做出的承諾，她好奇，如果蠻人知道了郁磊的話，會做出怎樣的選擇？不過現在，莫云并不知道。
“我知道，其實，你不想答應我的。”嚴覓苦笑著，也去看莫云，“你現在，身邊有了黥公子，對你那么好。黥公子年輕，對你也細心體貼。相比之下，我……我還真是不如……
莫云一言不發，他知道都在看他，他卻站立如一尊雕塑，連表情都成了雕塑。只是平靜的外表下，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心里的激蕩。他眼中的碧色如此濃重，他的臉上卻只有沉寂到死一般的漠然。
嚴覓倏然轉臉，面向郁磊：“可是，我愿意努力，盡我所能，把你從黥公子身邊奪回來！郁磊。”嚴覓指著自己的胸口，“我這里有一顆心，真想把它剖出來送給你。”
“夠了！我不想聽！”郁磊喝住了嚴覓，“你說這些想干什么？打動我嗎？”她靜靜搖頭，“與其如此，還不如想想怎么才能達成那個要求。只要你能達成，我就應你。”
嚴覓痛苦，重重點頭：“好。”
帳篷外面傳來了細微的怯懦聲音：“我是陳元，我可以進來嗎？”
“進來。”范義歌忙回答了。她是如此感激陳元在此時回來，帳篷里的氣氛尷尬得她都難捱。
陳元穿著范義歌的衣服，抱著一卷席子蹭進了帳篷。
“行了，早點休息吧！”郁磊不耐煩的說著。她心里亂得像薊麻，嚴覓的一句句話都攪得她煩。偏偏還有一根木頭一塊石頭，只在帳篷口杵著，更是讓她焦躁。
陳元忙跪著爬到了郁磊的旁邊，抬手要解郁磊的衣服。
“你干什么？”郁磊著緊的護住自己，嚇了一跳。
“我，我服侍公子……”陳元瑟縮著，跪在郁磊的榻前，“我，我已經，洗干凈了，請，公子使用……”聲音細弱得要鉆到地底去。
郁磊本來就憋著一股子火沒處發泄，現在更是恨死了蒙南：“誰要你服侍了？去睡覺去！我把你弄出來不是為了讓你干這種事的！”
陳元愣怔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公子，不要我……”想到了什么，咬了嘴唇，“是，嫌我，臟么……”
“別胡思亂想。”范義歌忙安慰陳元，“我們不要你做那種事情。你好好休息吧。我們都不是那樣的人。”
陳元的頭垂得更低了，眼淚撲簌撲簌的落在地上，浸到泥里去。他只是低低的說著：“謝謝公子。”不再磕頭，不再懇切的感恩。這幾位公子為他做的，已經不是磕頭感恩可以報答的了。
嚴覓不再理會陳元，卻是望著莫云，眼中似要把人燒穿一樣：“黥公子還不過來睡么？是準備再站一個晚上，還是要繼續躺在郁磊旁邊？”他的聲音聽起來有幾分不滿。一個男人睡在郁磊身邊，醒來發現的時候卻什么表示都沒有，莫云未免太隨意了，對郁磊也太輕薄了。
莫云看了看，帳篷里仍是那么多東西，依舊沒他睡的。倒是陳元正在費力的在地上鋪著他帶來的那張竹席。于是他走過去，把陳元拉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