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有什么吩咐么?”陳元有些怕這個黥公子。碧色的眼睛,青白的皮膚,高大的身材,而且總也不笑,一臉的冷漠。不像那位嚴公子的溫和,雖然嚴公子嫌棄他這種被男人玩弄的人。也不像范公子的親切。甚至連郁公子的惡聲惡氣都可以看出是在隱藏一顆柔軟的心的。只有這位黥公子,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去榻上睡,去嚴公子旁邊。”莫云淡淡吩咐著。
“那,公子你呢?”陳元詫異。
“席子給我。”這張竹席對于長手長腿的他來說有些小,不過也湊合了,總比坐著睡好些。
“這怎么行……”陳元惶恐了,“我怎么敢睡在,公子的旁邊……”還是那位厭惡他這種被人男人玩弄的男子的嚴公子。
想到之前嚴覓的話,莫云也不禁有些遲疑了。看來,還是只能在地上坐著了。
倒是郁磊又說話了:“廢話真多,你去榻上,讓他睡席子。”
郁磊的話沒頭沒尾,也只有“你”和“他”。不過陳元就是知道,那個“他”指的是那位高個子的公子。
陳元放下了竹席,推給莫云,自己走到了帳篷口,要蜷縮在那里。
嚴覓看了都只能苦笑:“你叫陳元吧,過來吧。”莫云看來是打定主意不會與他同榻的了,還不如成全這少年。
“我,我……”陳元囁嚅著。
嚴覓也知道陳元為什么不敢過去,即使郁磊已經發了話:“過來吧。我那時不過是氣話,何況說的也是像我和黥公子這樣的七尺漢子。你還是少年,很多事情身不由己,我不能怪你。只要你以后好好的,明白潔身自好就好了。”
“是……”陳元狠命的抹掉了自己的眼淚,靜靜的爬上了嚴覓的竹榻,躺了下去,小心的保持距離。這幾個公子很特別,之間的關系也很特別。陳元想著。
夜長難寐,郁磊心亂得很。她悄悄探了手下去,找到旁邊地上的莫云的手,抓住了,體會著那微涼,才覺得安心。輕輕摩挲著那只手腕上橫亙的疤,郁磊卻困意襲來,沉沉睡了過去。
莫云轉過頭,就看見了嚴覓灼灼的目光,盯著他和郁磊的手。莫云合上了眼,手在郁磊的榻旁舉了一夜,憑著郁磊握著。
到了早上,陳元是起的最早的一個,跪著捧了水進來,挨個服侍著四個人梳洗。
郁磊一把把陳元拎起來,像拎著一只小雞:“以后不許你跪!男兒膝下有黃金,哪里是能隨便跪的!”陳元太輕了,郁磊都吃了一驚,簡直覺得他身上除了骨頭連肉都沒了。于是她也就探手在陳元胳膊上捏了幾把,自言自語,“該養胖點了,景蘭都比你有肉得多。”
嚴覓一直盯著莫云看,陳元搶了蠻人平時的事情,蠻人便只站在帳子口,如同長槍一樣筆直。于是嚴覓走了過去:“黥公子,我想與你談談。”他的聲音里隱藏著風暴,即使平時暖如旭陽,此時也都是陰云密布。
莫云有些猶豫,看著郁磊。
“有義歌在,郁磊不會有事。”嚴覓沉沉。
莫云想了想,還是搖頭:“離開這里之后吧。”
嚴覓卻揚聲:“郁磊,黥公子我要借走。”
“你干什么?”郁磊緊張起來,她著緊的看著莫云,閃著一雙如星星墜落的眼睛。
“我想和黥公子談談。”嚴覓并沒有想到郁磊是這樣的態度,她看著莫云未免太緊了些。
郁磊蹙了眉:“有什么話不能在這里說的?”拒絕了。
嚴覓深深吸了一口氣,胸膛中淤積的東西滿了上來:“好,黥公子,我只有一句話。”
莫云和郁磊同時看著嚴覓,等著嚴覓。范義歌卻緊張得不行,直覺事情不對。
莫云猛地臉上一痛,嚴覓已經狠狠揍了他一拳。嚴覓是用了全力的,莫云沒站穩,被打倒了,嘴角流了血。
陳元被嚇住了,瑟縮在角落里,叫也叫不出來。
郁磊立刻著急的扶起莫云:“你怎么樣了?”卻向著嚴覓憤怒,“你干什么?為什么打他?”
嚴覓忍住了一口氣:“郁磊,你不明白我為什么打他?好,就算你不明白,至少,他該心知肚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郁磊惱火。她看見蠻人的嘴角明顯的裂了,臉上腫起了一個拳頭印。她心疼的撫上去,“疼么?”蠻人從來不叫痛,可那并不是說他不知道痛。
莫云吐出了口中的血,站了起來,注視著嚴覓。
嚴覓掙開了拉著他的范義歌,沖到了莫云身前,揪住了莫云的衣領:“郁磊喜歡你,你知道嗎?”
莫云合了眼。嚴覓的第二拳揍在了他傷還未好的小腹上。
“你呢,你的意思是什么?”嚴覓如同一個會走路的暴風,要引起狂暴的海嘯。
莫云不能回答。嚴覓的第三拳打中了他的鼻子,從人中到下頷都涂滿了血。
“嚴叔叔,別打了!”范義歌又趕快過去拉人。可惜她終究是女子,比不了憤怒中的嚴覓的力氣。
“嚴覓,不準你再打他!”郁磊攔在了莫云之前。
莫云卻拉開了郁磊,狼眼睛濃碧如旋風。用手背抹掉了臉上的血,莫云開口:“嚴公子想說什么?”
“如果你和郁磊兩情相悅,我情愿讓開。”嚴覓望著郁磊的目光滿是柔情與痛楚。然而只要轉向莫云,就是另一番的霹靂雷霆,“但是,如果你只是玩弄她的感情,我絕不會退出!我絕不能讓你傷害郁磊!”
莫云沒說話,只是笑了,笑得冷酷。他陡然出手,狠揍了嚴覓一拳:“這是為了三年前的郁磊。”
嚴覓被打倒在地,口鼻流血。蠻人的力氣大得驚人,一拳打過來就讓他差點承受不住。
不等嚴覓站起來,莫云揪著嚴覓的衣服,湊到了他的耳邊悄聲說著:“我一直在給你機會,但選擇只在郁磊。在郁磊選擇你之前,我不會讓你接近她。”
嚴覓剛要說話,小腹上就是一疼,腸胃都跟著抽搐了,要攪擰成一團。一口酸水都被揍得嘔了出來。
“空口白話,誰都會說。”莫云站起來,俯視著地上的嚴覓,“你能做到什么程度,你自己最明白。”
嚴覓終于站了起來,怒視著莫云:“我說出來的,都是我的真心!真心有什么不能做?剖心挖腹,為郁磊我心甘情愿!”
“咣當”一聲,嚴覓的劍被丟在他的面前。蠻人的聲音冷如千尺寒冰:“剖心挖腹,是你說的。做吧。”
嚴覓愣住了,顫抖著拿起劍,卻看著郁磊。
郁磊轉過臉,不看嚴覓。
嚴覓笑了,凄然:“如果這是你想要的,郁磊。”真的拔劍出鞘,向著自己小腹刺了下去。
“嚴叔叔!”范義歌驚呼,想要去奪劍。
“蹡踉”聲響,馬刀在劍刺下去前擋住了,把劍撥落在地。
“我不會為郁磊剖心挖腹。”莫云的碧色眸子如被千年冰寒凍住的琉璃珠子。他的命,還得給郁磊留著,守著郁磊。他不可以死,也沒有死的資格,在郁磊不再需要他之前。
“黥莫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嚴覓覺得自己被那蠻人戲耍了,尊嚴都被羞辱了。
莫云將刀收回了鞘:“嚴公子,你的敵人不是我。”
“不是你?”嚴覓只覺得胸膛都要爆裂了,“那你要置郁磊的清白于何地?她讓你睡在她的旁邊,她,她與你那么親昵,你現在來說這話?你算什么混賬東西!”
莫云并不解釋,仍只是沉默。
“嚴覓,你這算什么?怕我不接受你,所以用他撒氣么?”郁磊冷冷的問,“嚴覓,你太難看了!”
嚴覓搖著頭,說的鄭重:“郁磊,你可以不接受我,也可以不原諒我。我當初錯得離譜,現在也無可奈何。只是我不能看著你在黥莫連這樣的禽獸身邊,被玷辱了清白。”猛地轉向莫云,“黥莫連,我今天要替郁磊問問,你究竟當郁磊是什么?”
嚴覓的問題,確實是郁磊想要知道的。盡管,她想,絕不會有可以讓她滿意的答案:“夠了,嚴覓,誰讓你代替我的?我,不想知道……還有……”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笑著說了出來,“嚴覓,你想錯了。他不是我喜歡的人。我的心里,沒有任何人。”
不喜歡,就好。莫云笑了。有些感情,不該,也不需要,被知曉,被回應……他可以做郁磊暫時的依靠,卻最終,要把她送在別的男人手上。
郁磊看著莫云,看著莫云的笑:“嚴覓,只要你能做到那個條件,我就答應你,嫁給你。”別過臉,“范義歌,看好陳元,別讓他離開你身邊。嚴覓,我沒有想到,你會犯下這樣的錯誤。”
“是。”范義歌忙應著,瞧了一眼角落里抖得不行的陳元。這些事情都被陳元看見了,如果陳元另外安了別的心,他們就會暴露許多事情。嚴覓在陳元面前就這樣,實在太不小心了。
不過,范義歌想,也是嚴覓氣極才會這么沖動的,這都是嚴覓對郁磊的感情所致。她剛才在旁邊看著莫云和嚴覓,連大氣都不敢出。兩個男人打得激烈,說出來的話也驚心,讓她插不進去,也阻止不了。
陡然的陽光射進了帳篷,有人比陽光還開心的闖了進來:“郁公子,起來了?”扎柯音風風火火的,神清氣爽,一點也不像是在前一夜喝了許多酒的模樣,更是沒有察覺帳篷內的詭異氣氛,“你不是想看大象嗎?我今天帶你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