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爺走了以后,屋里只剩下楚夕、方婉兒、江父和江懷安。四個人沉默了會,江父沖楚夕拱拱手道:
“方才多謝楚姑娘了。”
楚夕正要客氣,卻被方婉兒搶白道:
“江伯伯不用客氣,江爺爺身體不好,二……她出點力也是應該的。”方婉兒沒有對江家人說出楚夕是她丫鬟的事情,這讓楚夕突然對她有所改觀。
江父有點納悶,這楚家姑娘怎么又跟方家孩子走一堆去了?楚家姑娘不是已經跟懷安退婚了么?怎么又到家里來了?于是問道:
“楚姑娘,方姑娘,你們……”
江懷安卻輕輕咳了一聲,江父自知不該問這話,于是又從起話頭:
“楚姑娘,你……”
江懷安又咳了一聲。
“那方姑娘……”
江懷安這次不咳了,直接出聲打斷:
“爹,您不是有急事兒要出去么?”
“我哪有……好吧,我還有事兒,先走了,你們聊吧”
江父頗為哀怨地看了自己兒子一眼,只得起身告辭。臨走前長嘆了一句:
“現在的年輕人啊……”
楚夕將這一切看在眼里,短短時間就得出了三個結論:
一這江府里,最有發言權的是江老爺,但他得了老年癡呆,一句話不超過三個字。
二這江府里,最沒有發言權的就是江父,雖然表達清晰,卻說不過幾個字就被兒子打斷。
三珍愛話語權,遠離江懷安。
正當楚夕暗自總結的時候,江懷安終于出聲了:
“往日我們都道爺爺不喜歡喝藥,便用各種方法哄他這藥不苦,但都沒有人嘗過,也沒人知道有多苦。你以前對他也沒有辦法……如今……怎么想到這個方法的?”
楚夕頭也不抬的回:
“老年癡呆都這樣。簡單啊,把他當兒子養唄。”
話一出口,方婉兒和江懷安都愣住了。
方婉兒:“把爺爺當兒子養?”
江懷安則皺著眉頭問:“老年……癡呆?”
楚夕意識到自己說了新潮詞匯,擺擺手說:
“不懂就當我沒說過。這也是我在外面聽別人說的。”
江懷安知道她說的外面是指在離家出走的一年,又想起她說以前的事都不記得了。
心下苦澀,頓了頓,這才看到一旁絞著手絹的方婉兒,蹙眉道:
“你們怎么會在一起?”
一直被忽略從未被想起的方婉兒正在氣頭上,語氣便十分刁鉆:
“這是我和楚夕之間的秘密,不需要說給外人聽。你只需要知道,從現在起,她楚夕是我方婉兒的貼身丫頭,名叫二丫。”
江懷安聽到二丫這兩個字,眉頭更緊了,低叱一聲:
“胡鬧!”
方婉兒噌的一聲站起來:“怎么著,心疼了?許你悔婚,還不許我胡鬧了!”
江懷安拂袖,指著方婉兒:
“你!”
兩人之間殺氣騰騰,危險一觸即發。就在這關鍵的時刻,楚夕的肚子卻叫了起來。兩人轉過頭盯著楚夕,楚夕尷尬的縮了縮脖子,道:
“那啥,我不是故意的,你們繼續,繼續。”
江懷安面色不佳地看著楚夕,沉默了一會兒,也沒理她,只吩咐下人送了些點心進來。楚夕因急著和方婉兒出門,午飯只吃了一個饅頭,這會有吃的了,也不管什么規矩,一手拿起一個桂花糕,另一手拿起梨花酥,左一口右一口地吃了起來。方婉兒因為僵局被她打斷臉色也不好看,又看到她狼吞虎咽的吃相,更是覺得丟臉,不由斥到:
“二丫,難道方家沒把你喂飽么?不準吃了,回家了!”
方婉兒轉身要走,楚夕只得胡亂咬了兩口糕點起身跟上,走到一半卻被江懷安攔住,方婉兒回頭看到了,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江懷安,你往常不是巴不得我趕緊消失么?怎么,今天又要留我?”
江懷安未作爭辯,眼睛定在楚夕身上沒有移開:
“我有事同你說。”
方婉兒再次被忽略,跺了跺腳,惡狠狠的盯著楚夕道:
“二丫,趕緊給我跟上!要是晚了,后果自負!”
說完扭頭就走,楚夕想提步跟上,無奈江懷安的手臂直直的攔著。又因為之前誤會他是負心漢的事讓她心生愧疚,實在說不出更傷人的話,只好抬頭直視江懷安的眼睛道:
“那什么……我有點趕時間,麻煩你有什么事兒的話說快點!”
江懷安這才緩緩放下手,貪婪的看著楚夕,似乎怎么也沒看夠:
“我不知道你和方婉兒有什么秘密,你又為什么要當她的丫鬟。一年前聽說你離家出走,我十分擔心,四處派人找你,好在你回來了,但你卻比以前變了好多,興許真的是失憶了。不過你記得也好,忘了也罷,我必須要告訴你,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如果說有什么讓我后悔的事,那就是當初答應了你退婚!楚楚……我對你的心意……”
這一段話實在太長,楚夕看著方婉兒越走越遠的背影,心中焦急,怕方婉兒又回去教唆她那戀女癖的老爹使壞,只得匆匆打斷道:
“抱歉,江公子,我是真的失憶。這一年在外漂泊,我懂了很多事情。兒女私情已經不重要了,現在我有我更想守護的東西。我想你對我的心意,只是你的執念罷了。過去的事,就算我對不起你。天涯何處無芳草,別為了我這棵歪脖子樹放棄整片森林。就這樣吧,再見不聯系。”
說完,也不去看江懷安的臉色,趁他發楞的間隙趕緊跑出了江府。馬車還沒有走,只是坐在車里的方婉兒臉色陰沉,看楚夕的眼神更是滅絕人性的羨慕嫉妒恨。楚夕暗自叫苦,卻也只得乖乖上了馬車。
馬車平穩的上路了,車上的兩個人卻大眼瞪小眼,誰也沒有說話。過了許久,方婉兒突然拔下頭上的簪子,把尖銳的那一頭抵在了楚夕的脖子旁,盯著楚夕道:
“他是我的!你休想再打他的主意!”
都說愛情讓人盲目,這方婉兒對江懷安的單戀估計早已經瞎了她的琉璃金電子狗眼,楚夕被抵住了脖子,突然覺得她非常可悲,不怒反笑,語氣憤慨:
“方小姐,他江懷安好說也是個人,不是玩具,更不是誰的專屬物。人權你懂不懂?都說了我失憶了,失憶你懂不懂?失憶就是過去的情情愛愛都不記得了,也不會成為你的絆腳石。你這么有精力,干嘛這么不清主次地折騰我,不如多往他身上用點,讓他趕緊不可自拔的愛上你。照你這么下去,就算你解決了天下所有的女人,江懷安也只會改去喜歡男人!”
方婉兒被這一通話刺激到了,手上一緊,簪子一歪便劃破了楚夕的皮膚,鎖骨上方霎時就出現了一道血印。楚夕大駭,趁這個間隙奪過簪子握在手里,推了方婉兒一把,方婉兒沒站穩就以一個及其扭曲的姿勢倒到了車廂的邊上,楚夕本以為她只是做做樣子,沒想到真的流血了,不禁罵道:
“你妹啊你還真的扎,差點就讓你破相了。冤有頭債有主,你有本事去扎那個姓江的啊!”
想了想又氣不過,反手打了方婉兒一巴掌,這一巴掌楚夕用盡了力氣,方婉兒捂著火辣辣的臉,像是終于尋到了情緒的突破口般放聲大哭起來:
“我從十三歲第一次見他就喜歡上他了,只等著及笄時和爹說,讓他娶我。你們不過認識一年,就訂婚了。你有哪里好?……”
楚夕見她哭得撕心裂肺,上氣不接下氣,覺得自己剛才那一巴掌打重了些,話也慘無人道了些,心下不忍,又蹲下身子安慰她:
“對對對,我哪里都不好。你最好了。”
誰知這句話一出,方婉兒哭得更厲害了:
“你少來諷刺我!我就是喜歡他,賴上他。為了他我可以做任何事情,可他從來就沒正眼瞧過我!他的眼里只有你!明明是你先不要他的,是你自己把他讓給我的。這一年我好不容易讓他開始接受我,結果你又回來了!我爹那天問他愿不愿意娶我,他拒絕了!我以為……我以為我可以和他在一起的……都是你都是你!你為什么要回來!我恨你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眼見著臺詞即將往你無情無意無理取鬧發展,楚夕及時打斷道:
“好好好,你別哭了,都是我的錯。你放心,只要你加油追,遲早有一天會和江懷安在一起的。我恭祝你們有情人終成怨偶,不,終成眷屬白頭到老永結同心早生貴子啊百年好合。你……你……你別哭了好嗎?”
方婉兒抬起頭,像是很疑惑為什么楚夕突然這么好說話了。看著楚夕還算誠懇的表情,拔了拔頭發道:
“……”
她什么也沒道出來,因為馬車的簾子突然被人撩開了。楚夕和方婉兒吵得正歡,壓根沒有注意到馬車什么時候停了下來。
撩開簾子的是個五大三粗的壯漢,身上穿著方家下馬夫的衣服,但卻已經不是來的時候那個車夫了,方婉兒和楚夕都沒見過這個人。狐疑的盯著他。
那人被兩個漂亮姑娘懵懂的眼神盯得有點發虛,清了清嗓子道:
“我勸兩位還是不要再吵架了的好。”
方婉兒和楚夕異口同聲地問:
“為什么?”
那人笑著對二人抱了抱拳,道:
“在下東漓寨王二,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這跟她們有什么關系?楚夕把方婉兒往身后擋了擋,問道:
“所以呢?”
王二晃了晃手中的大刀,笑得格外春光明媚:
“所以我就是順便來通知一下,你們被綁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