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楚夕是真睡著了,直到馬車壓過一塊大石頭,重重的顛簸了一下才被驚醒。一睜開眼,寧墨軒依然一動不動的坐著,雖然車里光線不好,但楚夕感覺得到他一直在看著她。那種被灼灼的視線緊盯著的感覺讓楚夕的睡意徹底沒有了。
她這才意識到寧墨軒好像生氣了。
楚夕有時候腦子一條筋,這表現在當她在想什么的時候,很容易就說出來。就像現在,她剛一意識到寧墨軒生氣了,連猶豫踟躕一下都沒有,就直白的問了出來:
“你……好像不太高興?”
寧墨軒突然把身子往前傾,整張臉便從陰影里探了出來,他斜睨著眼看著楚夕,用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
“不是不想理我么?”
楚夕被噎得不知道說什么好,總不能說哎喲這都被你發現了吧。心里暗自后悔怎么睡一覺起來居然忘了這大神完全惹不得,偏偏還要去先挑起話頭。
寧墨軒將楚夕的反應盡收眼底,雙手抱臂,臉上笑意更甚,眼底卻是絲毫沒有情緒:
“怎么,又不知道該說什么了?我看你這幾天躲我的時候不是挺歡快么?不是見著我都要繞道走么?不是一個人都不帶就去見毒神殿的人么?不是被人家暗算圍住了還能振振有詞么?改名叫沉默是金了么?。”
認識寧墨軒這么久,楚夕知道他一向能用句號絕不用省略號,能說幸會絕不說很高興認識你今天你吃了嗎。這樣的人惜字如金,從不愿意多說一個字。剛才寧墨軒一口氣用了五個疑問句,排比的氣勢恢宏陣容強大,也是有史以來楚夕聽他說過的字數最多的一段話。
“你怎么知道我被人暗算圍住了?”
那天回來后她只是說和彤夢蝶聊了一會兒,并沒有提起毒神殿的人想要殺她滅口的事情。寧墨軒是怎么知道的?
寧墨軒冷哼一聲:
“你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我派去保護你的那些人可不是吃閑飯的。”
“啊?你派人跟著我?我怎么沒發現?”
楚夕后知后覺地問道。
“若是連你都瞞不過,還要他們作甚?”
“你把他們怎么了!”
楚夕突然想到了那些被彤夢蝶威脅后退下了的黑衣人。
“自然是殺了,不然還留著他們吃午飯?”
寧墨軒輕飄飄的甩出一句,又揚起下巴看著楚夕:
“若真是讓你一個人去,恐怕還真的回不來了。”
“怎么會?彤夢蝶已經讓他們退下了啊?他們怎么會違抗彤夢蝶的命令呢?”
“當著你的面自然不會,待彤夢蝶一走,他們殺個回馬槍,你以為你還有活路么?”
楚夕這才后怕的意識到當初自己一個人去見彤夢蝶的決定有多不理智。她并不為那幾個黑衣人感到可惜,她不是圣母,這些人想要殺她在先,如果沒有彤夢蝶,那死的就是她。誠如寧墨軒所說,如果彤夢蝶走了,如果寧墨軒沒有派人跟著她,等那些人在返回來殺她……她真的就回不來了。想到這里,她才真的后怕起來。抬頭看了眼寧墨軒,他的臉埋在陰影里,薄唇緊緊抿著,看過來的眼神冷而犀利,哪怕嘴角是在笑著,也抵不住他周身的煞氣。
雖然楚夕覺得自己并不了解他,但直覺告訴她,寧墨軒是真的真的真的,生氣了。
旋即又覺得很奇怪,聽他話里的意思,是不高興她這些天躲著他,然后一個人去見彤夢蝶。可她那不是被強吻了不好意思看見他么,雖然她可以避開他險些遇害是她自己不小心,但后來不也有驚無險的回來了嘛。在楚夕看來,寧墨軒這個氣生的很沒必要,很沒水平,很……總之就是不該生氣。雖然她很想站起來指著寧墨軒的鼻子告訴他你生不生氣關我屁事,但事實是,她諂媚的笑了笑,然后干巴巴的說:
“我錯了。”
話一說完,楚夕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可是審時度勢,主動承認錯誤才是平息怒火構建和諧社會的最佳選擇。
寧墨軒倒是有些意外楚夕突然的低眉順眼,好看的眉梢一挑:
“哦?倒是說說,都錯在哪兒了?”
“哪兒都錯了。”錯就錯在認識了你這么個得寸進尺的您傲嬌!楚夕暗暗腹誹。
“舉個例子。”
楚夕氣結,舉個例子,她還舉個栗子呢!想起網絡上那張舉個栗子的圖片,楚夕突然覺得好笑,噗一聲笑出聲來。又立馬想起寧墨軒還等著她舉例子呢,趕緊把笑容收了,絞盡腦汁地想自己究竟錯在哪里了:
“錯在……錯在不該惹你生氣!”
寧墨軒突然輕笑了一聲,那種笑聲,就像是小時候對大人撒謊,對方那種一聽就識破了卻因為雙方段位差距太大懶得拆穿的嘲笑聲。好像在說,這種謊話你都說得出口。
“知道錯了就好。”
楚夕閉上眼睛心驚膽戰抱著必死的態度等待著寧墨軒的下文,他卻突然沒聲了。有溫熱的氣息在耳畔響起,楚夕睜開眼,寧墨軒已經湊到了她的面前。他伸出手,把楚夕之前睡亂了的頭發別到耳后去,趁楚夕發愣的空檔,在她臉頰輕輕一吻。然后,他就在楚夕視線地注視下堂而皇之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罷了還意猶未盡的抿了抿嘴唇:
“這是你犯錯的補償。”
楚夕的臉登時從頭紅到了耳根,被寧墨軒親過的地方熱得發燙。他剛才……又親了她?如果說前幾天夜里的那個吻楚夕可以當做做了一個夢,醒來裝作什么都沒發生,那么現在這個淺嘗輒止的觸碰已經讓楚夕好不容易撫平的悸動又徹底復蘇。
寧墨軒的聲音再次響起:
“那天晚上我說的話,你忘了么?別想逃了。
所謂三十六計,走為上計。逃避一向是楚夕的終極必殺技,可是此情此景,除非她想跳馬車,否則根本逃不出寧墨軒的視線范圍。經過一段時間的沉默之后,楚夕心中主意已定,視寧墨軒灼灼的視線:
“我沒忘。我記得很清楚。你說希望我心甘情愿的留在你身邊,還說我是你的。”
寧墨軒點點頭,示意楚夕繼續。
楚夕深吸一口氣:
“可是我很奇怪,你……憑什么這么說?憑什么說我是你的,憑什么決定我的所有權,憑什么讓我留在你身邊?”
寧墨軒也沉默了,仿佛被楚夕這連串的憑什么問到了。但突然他又笑了,不同于剛才那個看透一切的輕笑,這個笑釋然的,帶著微微嘆息,仿佛終于松了一口氣似的。
他拍了拍身邊的座位,對楚夕道:
“過來。”
楚夕有些猶豫,但還是在他略帶溫柔的笑意中走了過去,堪堪坐在他身邊就立刻被他攬進了懷里。寧墨軒的下巴抵在她的額頭上,微熱的溫度從頭頂傳來,他的聲音帶著一種難以察覺的滿足感,低沉而魅惑:
“傻瓜,就憑我喜歡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