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不說了！”大太太知道四小姐生氣了，忙掩了嘴笑著。

二太太在一旁見了，倒說：“張家公子我雖然沒見了，然而聽人說了，那人品才學都是一等一的，據(jù)說這次京中有官員放出，這批官員都是新中的舉子，想必張家公子也會名列其中吧！”

這話清韻早就聽說過了，這時又聽到這么說，心里想這個四小姐打自已的那個脾氣，倘要嫁出去了，誰受得了，正想著，一抬頭，見紫環(huán)正拿眼睛看著自已，好像有些同情的意思，清韻一驚，難道她知道自已失憶了，她馬上把頭低了下來，千萬不能讓她看穿了。

“老太太，這是院里采來的金繡球！”一個丫頭捧著一個填漆盤子，盤子里里放著幾支黃燦燦的菊花，花朵兒碩大，瓣兒細嫩，圓球似的真像繡球，老太太拿起一支看著，又放下了，嘴里嘖嘖稱賞：“這么好的菊花也只有像二太太這樣的種菊高手才弄得出來，看樣子，馬遇到伯樂才有千里馬，菊遇到二太太也才有如此艷姿了！”

二太太忙道：“老太太過獎了，兒媳在家里就喜歡弄菊花，后得一個高人指點種菊之法，是以，才能饒幸入得老太太和大家的眼！”

老太太來了興趣：“哦！二太太所得之法是何法，說來大家聽聽，到時袁府之內(nèi)處處馨香，都是二太太的功勞！”

二太太笑道：“老太太有這個雅興，媳婦就遵命了，這種菊嘛，需要充足的陽光，濕潤涼爽的環(huán)境，疏松肥沃沙土，再配以分株、扦插之法，此為大法，小法則太過詳細，媳婦縱是想講，恐怕諸位也沒性子聽。”

清韻本來還想知道古代的種菊之法，聽得她這么一講，心里便冷笑了一聲，也不過如此，這些，自已早就知道了。

“清韻！”老太太突地叫了一聲。

清韻一愣，大家也是一愣。

“老姨娘也會種菊，她那院子里的菊花當日開得可旺盛著呢，想必老姨太太也傳過你的，你也來說一說種菊之法，讓我們開開眼界！”老太太慢條斯地說。

種菊之法，自已從來沒種過菊花，哪里會懂什么種菊之法，她站在那里想著，倒忘記回答老太太的話了。

四小姐拿眼角瞪了她一下，清韻才猛然感覺得到，忙走出來，道：“回老太太的話，老姨太太的種菊技巧的確是一流，可惜奴婢愚昧，未能學到皮毛，不過既得老太太抬舉，奴婢自是不敢推辭，只撿一兩處說說，二太太行家里手，請多多指教！”

二太太含笑著點點頭，心里暗道，這丫頭嘴巴好利，一則是自謙，二則是為自已留下退路，一旦說得不對，也沒有人說她，看來，老姨太太的確是調(diào)教出人才來了。

眾人都驚奇不已，尤其是四小姐，清韻自打派到她院中之后，木訥少言，可是今天看來，她不是害怕，不是不會說話，而是不說，這樣的人，可真是可怕。

清韻也不管別人是怎么想著，她只想著怎么過這一關，心里卻在埋怨著，這老姨太太也太能干了吧，刺繡也一流，種個花還這么厲害，不會還有別的吧，如果老太太再提起別的，我只說我不會就得了。

不過，什么都不會肯定是在撒謊，總要撿個自已猜得到，說得出的蒙上一蒙，她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著老太太，發(fā)覺她正面無表情在坐在那里，眼睛淡淡地四處掃射著，也沒刻意去注意著自已，雖然如此，清韻還是看出她臉上那一絲不易覺察的嘲弄。

老姨太太都死這么久了，這個老女人竟然連自已都不放過，她和老姨太太到底是有什么過節(jié)至此，難道僅僅是因為一個男人，清韻覺得不可思議，這要換成自已，是不可能的事。

“老太太！”清韻迫不得已開了口，正要說著，突地樓梯上傳來平穩(wěn)的腳步聲，清韻馬上把嘴巴閉上了，她希望這個人會打破僵局。

來者不是別人，卻是大老爺和三老爺。

大老爺穿著一件縐紗廣袖袍，一件淡色的縐紗褲子，慢慢地走了過來，對于他，清韻是很熟悉的，因為那副真容圖，三老爺卻是一頭尋常的唐巾束發(fā)，一身素紗淡紅長袍，臉面還是那樣冷漠，不過，正因為這樣，才顯得分外脫俗，他并肩走在大老爺旁邊，仆人卻都在下面。

大老爺一抬頭見清韻站在里間，那芙蓉面，桃花腮，活脫脫一個畫中美人兒的樣子，不由得一愣，也顧不得向老太太打招呼，只直愣愣地站在那里，兩眼看著。

三老爺正走著，也看到了清韻，他也愣了一下，卻看到老太太用眼睛打量著自已，便邁過步去，上前向老太太請安。

老太太淡淡地嗯了一聲，忽地轉(zhuǎn)身二太太：“翰兒呢，還有敏兒都不見了，怎么，不喜歡和我這老太婆在一起么！”

袁敏是二老爺?shù)呐畠骸?/p>

二太太沒有吱聲，倒是二老爺在一旁笑道：“老太太您忘了，翰兒早兩天進了學了，當時老太太還說非得這個樣子不行，要不然，成日家野在姑娘堆里像個什么話！”

“哦！”老太太笑道：“你瞧我這個記性，只是先生也太嚴厲了，自古孝者為大，重陽本為敬老，他今日竟不放翰兒回來！”

二老爺也笑道：“正要如此呢，母親，有兒子在身邊盡孝，您就當見了他一樣！”

“敏兒正出著天花，園子里正供著天花娘娘！”二太太在一旁皺著眉頭道：“二姨娘正照顧著她！”

老太太皺著眉頭，回頭望了望林管家，說：“這事我怎么不知道呢，難道這園里有許多我不知道的事！”這句話明顯有慍意了。

林管家忙躬身彎腰，道：“這事今早才知道，二太太說老太太今天心里高興，看著敏兒小姐病情也穩(wěn)定，就先不說的！”

老太太點點頭，又叮囑了幾句，對于這個孫女，她并沒怎么上心，她心里念著的是這個袁明瑤和袁翰。

而大老爺還在看著清韻，清韻看到大老爺這個樣子，心道，他難道沒見過女的，心里厭惡著，把頭扭過去，又想想不對，忙退到一旁。

大老爺一下子清醒了過來，忙朝老太太走過去，請了安，便指著清韻笑道：“這個丫頭可有些面生，是哪里的，卻沒見過！”

老太太笑道：“你在外經(jīng)商，家中之事不大留心，她呀，原是你老姨娘的貼身丫頭，你那時雖在老姨娘那兒走過，可是，這丫頭那里還沒長成，小孩子家家的，這女大十八變，你那里就認得了！”

“嗯！”大老爺點了點頭：“老姨娘人可不錯，只是福氣差了點兒！”

“老爺，老太太才傷感著，你又來招惹了！”大太太在一旁接了腔，她心里有了一絲怨氣，個把月沒有回家了，一回家兩個眼珠子就往丫頭子身上瞄，想著，她不由得多看了清韻兩眼，那眼光像殺人似的。

清韻自然感覺得到了，不過，她根本就不害怕，反而有些享受，這種眼光，是給自已的贊賞，這是自已做三等丫頭以來唯一的一次贊賞。

大老爺又說：“母親，你們就干什么呢，剛才兒子在樓梯上聽到什么菊花的事！”

老太太笑道：“剛巧你說到這里，不然我倒忘記了！”又叫道：“清韻，剛才說到哪兒了，你再說說！”

清韻皺著眉頭，這個大老爺，沒事偏偏要提起自已，不得已，只得慢慢地走出來，看著老太太道：“回老太太，奴婢并沒得到過老姨太太的點撥，只是，老姨太太每次種菊時我都幫著忙，我只記得！”說到這里，她將眼睛悄悄地朝三老爺看了一眼，誰想他臉色淡淡的，竟像什么都沒聽到似的，也不笑也不怒。

清韻又接著說了下去：“奴婢幫老姨太太養(yǎng)花時，每一年都不能種在同一個地方，也就是，老姨太太也要換土！”

“對對對，就是這樣，要是種在同一個地方，第二年的花就開得不如第一年了，這個一般人看不出來，要會種的才知道，看樣子，老姨太太果真是個會養(yǎng)花的！”二太太在一旁附合著，又說：“清韻，你叫清韻吧，再說說！”

沒想到二太太這一句話惹起了老太太不高興，她站了起來，對二太太道：“老是說養(yǎng)花有什么樂趣，咱們今天是來看花的呢！”

二太太雖然不把她放在眼內(nèi)，但畢竟是個婆婆，所以，面子上還是得過得去，是以，她這么一說，二太太也不好再問了。

清韻心里卻松了一口氣，還好，蒙過去了，這是為什么呢，因為，她想起了小時候外婆在外婆家看到的辣椒，那辣椒外婆是種在廚房外，有一年，辣椒突然不結(jié)了，她問怎么回事，外婆說同一個地方老種這個就會不結(jié)的，她沒辦法，這時竟將這個生搬硬套過來了，誰知，一說竟說到點子上，應該說，萬物都有其固有的規(guī)律，清韻這樣想，以后自已就要運用這些知識度過難關了，因為，掃雪不在了，或許她將永遠也不可能再和自已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