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府這邊的這個媳婦竟是金嬋,清韻看清楚了,只覺得詫異,袁府沒人了么,怎么老是派她做這做那的。
“劉家嫂子,你看看這個丫頭長得怎么樣!”金嬋把清韻的身子扳了過去,嘴里稱贊道:“瞧瞧,這一個水靈勁,只怕劉家嫂子你經手過這么多姑娘還找不出一個這樣的!”
劉家嫂子兩只眼睛只往清韻身上瞧著,摸了摸手,又捏了捏臉,聽得金嬋這么一說,便站定了,兩只手抄到腰間,摸索了半天,摸出一桿褐皮的銅煙竿來,再把腰間掛著的一個豬尿泡拿出來,擠了半天,擠出一些黑黑的煙絲兒,往煙口里塞了一塞,緊了緊,然后也不點火,只含在嘴內。
金嬋在一旁看了半天,見她不慍不火的,急了,便道:“劉家嫂子,你倒是說個話,行不行,不行我再叫人去!”
劉家嫂子本來還含著煙嘴,一看金嬋急了,便把煙嘴取了下來,笑道:“金嫂子,我們也不是一天兩天合作的了,我就說句明白話吧!”說完,便把眼睛挪往別處:“據我看,這丫頭的長相是沒得說的,可是,她為什么要被發買,這個,金家嫂子,你應該清楚的吧!”
金嬋訕笑了一聲,道:“這個怎么說,我們袁府的丫頭,憑她到哪里去,都能做得上人家大奶奶,就是那些個事,你不說我不說,又有誰知道!”
劉家嫂子聽到這里,也索性不拿煙竿了,只把那煙絲又拿了出來,放進豬尿泡,半笑不笑地看著金嬋:“金嫂子,說笑吧,你們袁府是什么地方,跺一跺腳,整個青州都得地震了,這個丫頭的那點糗事,在青州的大街小巷早就傳開了,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說實在話,老嫂子我要脫手,還不是件容易的事呢!”
金嬋看著劉家嫂子,眼里似乎有妥協的神情:“好吧,你說出多少,快些吧,林管家正等著我回話呢!”
劉家嫂子想了想,也不說話,只伸出一個指頭。
金嬋面露喜色:“一百兩!”
劉家嫂子搖了搖頭。
金嬋臉色突然沉了下來:“劉家嫂子,你也不興這樣吧,上次那個,你不是出了五百兩的,這個不說三百四百的,一百兩也有吧,縱算不是,那五十六十的也該有,你這個,太低了!”
劉家嫂子冷笑道:“你也不看看是什么貨色,上次那個丫頭叫翠兒吧,她不過是忤逆了主子,在外人眼中,那是能力,是剛強,所以,我還沒來,便有幾戶爭著搶著要娶作主子奶奶的,這個,你瞧瞧,現在還沒主兒呢,賣不賣得出還是兩說,再說,怎么也得一日三餐的伺候著,還不知會丟多少銀子在水里呢!”
金嬋低頭想了一想,笑著對劉家嫂子說:“你且等一等,這事我不能作主,我去回了林管家,回頭你再領去就行了!”
劉家嫂子皺著眉頭,似乎很不耐煩的樣子:“好吧,看在我們還要合作的份上,我就等一等,快些,外面還有個丫頭要發買的呢!”
金嬋忙低頭答應了一聲,趕緊地走了。
清韻朝劉家嫂子看過去,她沒有打招呼,她知道現在的自已就好像牲口一樣,打招呼是多余的。
可是,不知為什么,那劉家嫂子這次竟主動地朝她笑了一下,這個笑容,在清韻眼里看來,竟含有一些怕意,究竟是什么,清韻想不明白,難道僅僅因為自已是袁府的丫頭,難道袁府的地位大到一個犯了錯的丫頭也會被人尊敬。
她也朝劉嫂子笑了一下,想到能笑,便能說話,既然出去了,就先套一下外面的情況,也不至于一無所知,可是,她剛一動嘴巴皮子,劉嫂子竟然走開了,走到那屋檐下,蹲了下來,又把旱煙拿了出來,這回是真的點著了,一口一口地冒著煙。
清韻在那里站著,也不好走過去,只好四處亂瞧著,想著要出去了,心情自然不是太壞的,可是想著自已又要被賣了,那心情也好不起來。
這時的天,陰沉沉的,漫漫的黑云一層層從天空往下壓來,好像就要下雨的樣子,不過清韻知道,這么黑,一下子是下不了雨的。
重陽節下雨,并不是多見的事。
金嬋很快就回來了,她氣喘吁吁地對劉嫂子說:“林管家說了,不拘怎樣,劉嫂子看著給就是了,只快些把人領走!”
劉嫂子咧開嘴笑了笑,把那煙竿子往地上磕掉了煙灰,收回腰間,對站在不遠處的兩個小廝道:“哥兒,幫忙了,帶一下路!”
清韻知道這個帶路的意思,就是怕自已不想出去的時候派上用場,不過,現在自已在哪里都無所謂,更不會掙扎,他這個帶路就沒有意義了。
劉嫂子把手往衣服上擦了一擦,尖著手伸進了衣內,搜了半天搜出一個藍色碎花小布袋,把帶子松了,從里面拿出一塊白晃晃的銀子,往眼前看了幾下,又掂了一下,才依依不舍地將它遞給金嬋,道:“金嫂子,人錢兩清,我劉嫂子做生意是講信用的!”
金嬋那渾濁的眼神突然變亮了,忙伸出手來捧著,像生怕掉到地上化了似的,嘴里樂呵呵地道:“那是,那是,誰不知道您劉嫂子呢!”
劉嫂子得意地將頭一轉,銀簪兒差點掉到了地上。
這時,清韻已走到管家前院去了,劉嫂子忙掂起腳尖,扭著腰肢喊道:“哎,哥們,也憐香惜玉則個,我老太婆跑不動!”
清韻在前院恰好聽到這個聲音,只差沒笑出來。
前院靜悄悄地,敞廳里偶爾有一兩句輕聲細語傳來,清韻朝里面一望,見有兩個媳婦正在忙碌著,不見金嬋和林管家,清韻覺得奇怪,她們怎么一會兒就跑不見了呢。
這院子是大,可是要領出去個人是極容易的,因為,這管家院不遠處竟有一道小側門通往外面。
劉嫂子終于趕上了她們,喘著氣對那兩個小廝道:“哥們,這里雖是內宅,可你們怕什么,像被鬼趕了似的,有我劉嫂子在呢,誰敢對你們怎樣!”
這袁府內宅一般的男的是不能進來的。
其中一個小廝道:“劉嫂子,你可不知道,上一回小的替林大娘的小子給林大娘送了幾個梨子,結果被院中的一個婆子拿住了,不由分說便要把小的拿到林大娘那里去對質,這幸好正是林大娘的事,要是別人的,小的還不死定了,自打那一次后,這院中小的就再沒來過,連看都不敢看一眼,您老就加些腳力,快些走吧!”說完,又趕著走了幾步。
清韻幸好是走得快,也不需要他們催促著。
倒是那劉嫂子,說又不好說了,只得拼命跟著。
從管家院到這小側門,大約有一射之地,小門極小,而且是鑲在墻內,朝里面一邊刷著白白的顏色,和墻混為一起,不走近看,根本就看不出來,那小門著除了一條小石子路之外,就什么都沒有了,旁邊是濃密的綠樹,一般人是看不出來的。
看樣子,這條路是專為自已這樣的人而設的。
這時,門已開著,一個媳婦站在門邊,極干凈的麻布衫子,梳著高髻,別了一把木梳,臉面兒很是齊整,看到她們來了,便點點頭,側身到了一旁,讓清韻和小廝先過。
劉嫂子見到那媳婦,便打了個招呼:“田嫂子,今天這門是您開呀,倒是麻煩您了!”
原來她就是田嫂子,清韻回過頭去看了她幾眼,見她眉眼低垂,甚是柔順的樣子,心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這句話在袁府可真用得上,別看她這個樣,誰知道她會做出什么事來。
田嫂子看劉嫂子這么一說,便笑道:“劉家嫂子,你老是這么客氣,對了,上次我家兒子看中的那個張家丫頭的事你說了沒!”
劉嫂子笑得嘴都咧到了耳根,道:“說了,說了,你的事我怎么能不上心,前兒個張家老太太叫我去聊家常,我都和她說了,她說呀,那丫頭人雖不怎么的,心眼卻高著呢,眼睛呀,總朝著頭頂看著,又不是家生子,不大好說話,不過,她會說的,一有消息我馬上便來告訴你!”
田嫂子聽到這話,眉頭都皺了起來,劉嫂子在一旁見著了,又道:“田家嫂子,你也不用著急,那丫頭再怎么厲害,還不是個丫頭,又不是天上的金鳳凰,你放心了,就是天上的金鳳凰,只要有這個,你還怕她飛了!”接著又手指捻了一捻,眼睛長長地望著田嫂子,一副大有深意的樣子。
田嫂子在袁府里混了這么幾年,也認得劉嫂子不止一兩年了,哪里能不懂這個意思,當下忙低頭去腰內找了一個小布袋子出來,往手里一倒,幾塊碎碎的銀子便掉了出來,田嫂子用手接著,遞給劉嫂子道:“這個,你拿著買些酒吃,我小兒的事情你就多費心了!”
劉嫂子一看那銀子,臉上便笑開了花,忙不迭地伸出手去接著,一面翻了翻銀子,一面笑咪咪地說:“田嫂子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放心吧!”一面掂著腳尖對小廝們道:“哥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