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呀!”瘋姨娘奇怪地說:“我昨天去找他時,他一聽到你的事,便急匆匆地趕過來了,難道說……”
什么,清韻一驚,忙又問了一問。
瘋姨娘便把昨日三老爺來救她的事說了,清韻聽到這里,心里先是一喜,那三老爺并沒有忘記自已,又是一酸,今天他匆匆趕到衙門也是為了自已,自已竟連聲謝字也沒說,因站在那里不知說什么。
瘋姨娘看了她一會兒,忽地又說:“其實我是有一件事想和你說的!”
清韻便聽她說什么,瘋姨娘把嘴巴動了一動,伸了伸手,示意清韻近些。
清韻因怕她發瘋,平時都不會太近,這時見她這樣,略遲疑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瘋姨娘悄悄地道:“你知道么,老姨太太昨天晚上來找過我,說謝謝我呢!”
清韻猛地看著她,連退了幾步,倒吸了幾口涼氣。
她再看瘋姨娘的臉色,竟比剛才白了許多,好像又要發病。
瘋姨娘看著清韻道:“老姨太太總算不找我索命,真好!”說著突然雙手抓著自已的頭發,大叫起來。
清韻兩只腿站不住,忙朝樓上跑去。
掃雪也感覺到了底下的動靜,她開了門出來,看到清韻慌里慌張地往這里跑,便忙道:“清韻,你回來了!”
清韻嗯了一聲,跑進房間,沖到桌前,倒了一大杯水,一口灌了下去,那腿還在抖著。
掃雪笑著上來道:“你沒事和她打什么招呼,一個瘋子能說出什么好話,做出什么好事來!”
清韻回過頭愣愣地看著她,坐下了。
掃雪轉身走向床邊,拿出一個小包來,遞與清韻:“看一看!”
清韻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她,慢慢地打開了,里面竟是一個針線包兒,清韻喜得跳了起來,道:“你在哪兒得了這些東西。”
掃雪笑著坐了下來:“你猜!”
清韻搖了搖頭,掃雪啊呀了一聲,道:“我在四小姐的院中找的!“
清韻嚇了一跳,道:“你不命啦!”
掃雪道:“這有什么的,我只在院子外頭站著,吟詩在里面替我拿的!”又指著床上那一大包東西說:“我們的東西她也打了個包拿出來了!”
清韻看時,突地想起那副畫,忙站了起來,朝那包袱走去,一面說:“吟詩可倒也好!”
掃雪卻在后面咬牙切齒地說:“好個鬼,誰稀得喊她,我們進暗香居這事呀,不是她的功勞么,我這次回去,狠狠地酸了她一回,倒沒想到她竟稀里嘩拉地哭了一通,我看著就不舒服!”
清韻卻沒去理她,只把那包袱打開,翻出了幾件衣服,卻沒有看到那副畫,不由得急了,道:“還有東西沒拿來呀!”
掃雪回過頭來:“什么!”
“你不記得我時常看的那副畫么!”清韻有些著急了。
掃雪聽了這話,便站了起來,看著清韻皺著眉頭說:“是喲,你不說我倒忘記了,算了,不就是一副畫么,我們再把她繡出來不就完了么,反正這兒什么都有!”
繡,她哪里知道那副畫的重要性,清韻急了,忙奔下樓去,掃雪在后面喊:“你到哪里去!”
清韻頭也不回地道:“找畫!”
掃雪搖了搖頭,自回去了。
前面鄭婆子正在院子里找盹兒,迷著眼看到清韻來了,忙站了起來,道:“姑娘的月例銀子這兩個月不是沒有了么,你到這兒來干什么!”
清韻懶得理她,只道:“快開門,我有事!”
那鄭婆子皺著眉頭道:“原來姑娘不為這事,不過,這門可不是隨便能開的!”
清韻愣了一下,回過頭來,她才想到這是暗香居,是個醫院,到外頭去別人怕惹到霉氣,當然不能隨便出去,因在門口站了一站,便回去了。
掃雪在門口迎著她,說:“不能出去么!”
清韻愁眉苦臉地看著清韻道:“我們這一輩子只怕要關在這里了!”
掃雪愣了一下,把頭低了下來,清韻回過頭來看著她說:“不過,倒沒什么關系,這里面挺好的,也不會有人來打擾我們!”
掃雪站在那里,突然說了一句:“不會的,我不想老死在這兒!”
清韻突地回了一句話:“老死在這兒又不止我們兩個,還有瘋姨娘呢!”接著進去了。
掃雪在門外站了一會兒,也進來了,自拿了繡布坐定,繡了幾針便說:“咦,清韻,你說要是瘋姨娘沒有了,我們會不會出去!”
清韻聽到這話,便回過頭來瞪了她一眼:“好好兒你咒人家作什么,你別說,人一旦瘋了,那壽命較一般的人還高些,你放心,我們兩個死了她還不會死!”
掃雪沒說話,拿針去繡那布,清韻也過來坐著,看著手癢,也繡了幾針,到得下午,鄭婆子又喊著兩人把院中掃一下。
掃雪便把繡布放下,悶著對清韻說:“又沒個人,天天喊,天天喊,掃給誰看!”
一面說一面出去了。
清韻看著她,越看越覺得不是以前認得的那個掃雪,因趕了上去,道:“你哥嫂這一向好像沒有來看你呀!”
掃雪一愣,笑了笑,道:“他們呀,自從我進了府后,就不管我的死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們幾時來看過我!”
清韻又問了一句:“掃雪,你一進來就在四小姐那兒干活么!”
掃雪看著清韻,怪怪地說:“這個,你不是問過我么,怎么,又失憶了!”
掃雪以前的確是說過,她打從一進來就在四小姐的院中干活,為什么自已一醒來她就這么說,她好像知道自已會失憶似的,她又怎么會知道呢。
清韻百恩不得其解。
難道自已的失憶是有人故意安排的,不會吧,這個東西能安排么。
掃雪走下樓去,一面走一面搖了搖頭,她感覺到清韻這幾天怪怪的,到底怪在哪里,又說不上來。
掃帚就放在樓下的角落里,她自取了一把,往院中走去,突然瘋姨娘的窗簾掀開了,那張臉露了出來,掃雪看了看她,突地想起清韻的話,瘋了的人比一般人的壽命還長些。
清韻這時恰從后面走過來,看到掃雪愣在那里,便打了個招呼,掃雪回過神來,對清韻道:“對了,你去前院吧,我在這里,那時新近死了人,不干凈,你膽子大,不懼鬼神!”
清韻笑了笑,將掃帚一揚道:“行,你就在這兒吧,等會完事了我們再說話兒!”說完自朝前面走去。
而掃雪睜眼看著清韻走得沒影兒了,便折身朝瘋姨娘走去。
瘋姨娘對她笑了笑,掃雪從來沒和她說過話,不過,她知道掃雪和清韻很要好。
掃雪也笑笑,道:“姨娘今天看起來不錯!”
瘋姨娘將窗簾掀開了一些,說:“久病之人,有什么錯不錯的,倒是你這兩天已像大好了!”
掃雪道:“多謝姨娘記掛著,我這是丫頭的命賤得很,閻王也不肯收呢!”
瘋姨娘笑道:“誰的命賤誰的命又貴些,清韻倒從不會說這些話,你也別這樣想!”
掃雪心里動了一動,突地嘆口氣道:“說不說又怎樣,又出不去,還不得老死在這兒!”
瘋姨娘聽了這話,愣了半響,道:“不會的,穗兒,春梅不都出去了么,你們呆不長的!”
掃雪將掃帚頓了一頓:“我也想呀,可人家有個好主子,我們么,是有人成心不讓出去的!”停了一下,又說:“我記得剛進來時,她們說讓我們來伺候姨娘,也好,姨娘是個好人,我們伺候一輩子也不怕的!”
“是么!”瘋姨娘的臉慢慢白了起來:“她們終于記起我了么,還派丫頭還伺候我!”
掃雪見她那樣,欲待不說,可是一咬牙還是說出來了:“是的,她們可記掛著姨娘呢,說是姨娘那個了我們才能出去!”
姨娘慢慢將窗簾放下,掃雪見不著她的臉色,誰料簾內竟傳來一聲長長的嘆息聲:“也罷,也罷,還有人記得我就行,你先走吧!”接著便寂靜無聲了。
掃雪愣了半響,還想說兩句,可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來,便拖著掃帚走了,想想心里亂麻麻的,便走到前面找清韻去了。
清韻這時正在費勁地掃著,額頭上也滲出了汗珠兒,掃雪走上前去,遞一方石榴色的汗巾兒道:“慢些兒來吧,不急的!”
鄭婆子正坐在那樹陰下歇著,聽到掃雪這么一說,便不陰不陽地說:“姑娘們起得又晚,如今倒說不急的話來了,倘管事的嫂子到得這里,說這地面是怎么的,我老婆子該怎么回呢!”
掃雪且不理她,自掃了起來,鄭婆子見她過來招呼也不打一個,這態度還不行,便冷笑著說:“你以為別人愿意到這鬼地方來呢,你以為你們珍貴著些,想清楚些吧,進了這個地方,尤其是你們兩個,要出去就難羅!”
掃雪聽不過耳,便頂了她一句:“怎么不能出去,我明天就出去!”
那鄭婆子聽了這句話,便溜溜地將眼睛掃了過來:“哼哼,你要是能出去,老婆子我給你磕三個響頭,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