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韻倒未曾注意,只點(diǎn)了點(diǎn)頭,卻往床沿上一靠,不動了。
掃雪且不管她,只收拾起東西來,一面收一面埋怨:“早知道就出去,昨日還把東西弄進(jìn)來,可真是的!”
不說掃雪打算著出去,外面也的確在按排她們兩個,聽到婆子們回話說已把瘋姨娘抬出城外化人場去了,便去回大太太,如今這個院里,真正管事的還是她。
大太太冷冷地說:“你們自個兒看著辦,一個瘋子,燒了就燒了,還值得什么說道的!”
林管家忙點(diǎn)頭道是,一旁的丫頭送上一杯茶來。
林管家看著大太太道:“話倒是這個話,只是院中那兩個丫頭卻不好弄,日前老太太似乎不太喜歡她們,也是老太太特特地叫人弄了過去,如今那院中空無一人,按照慣例,留個老婆子就可以了,這個,大太太您看!”說到這里,面有難色。
大太太想了一想,似乎也想不出個二五六來。
剛巧袁大老爺正從外邊回來,大太太忙上前迎接著,袁大老爺看到林管家在這兒,少不得問了幾句。
林管家便把清韻和掃雪兩丫頭的事又說了一遍。
袁大爺暗自想著,莫不是老姨太太那兩個丫頭,因記起清韻的那個俊俏模樣,便笑著說:“這也值得想的,我看這樣,我如今的書齋也沒人打掃,沒人管理,不如叫那兩丫頭過來這里,再說,聽說那清韻丫頭是詩詞歌賦,樣樣精通,放到書齋里可也般配著!”
大太太在一旁聽了這話,便笑道:“大老爺,你不知道,這掃雪丫頭倒還使得,只是那清韻丫頭是犯了事的,放在這里似乎不妥!”
大老爺冷笑了一聲:“犯的那個什么事我也知道,不過是走了只鸚鵡拿了些藥罷了,也值得說道的,你且放心,先去叫來,老太太若是問起,我自有辦法!”
大太太聽了這話,臉色一變,也是這話,爺若要個丫頭,老太太豈會不同意,因笑道:“我這房里正缺個貼身的丫頭,這樣吧,那兩個丫頭我這里留一個,老爺你那里放一個,可也妥了!”
原來大太太想起那日重陽節(jié)大老爺?shù)难劬σ恢倍⒅屙崳睦锉阆裢塘松n蠅一樣,又聽大老爺執(zhí)意要把清韻要過去,便急了,也不管老太太那里怎樣回,先把話說出去,留一個在這里,留一個去書齋,到時也有周旋的余地。
袁大老爺哪里不知道大太太心里想的是什么,但冷笑了一聲,道:“家里的事情你自個兒看著辦!”說完便走了出去。
大太太忙趕出門外問了一聲:“老爺過哪里去!”
大老爺人已經(jīng)消失在屋側(cè),聲音卻傳了過來:“三姨太太那兒!”
大太太氣得不行,看到林管家在哪里,也不便發(fā)作,只冷笑一聲:“我替他家作牛作馬,他倒好!”后面沒說出來。
林管家看著時候不對,忙退下去了,回到管家院中,便把管事的嫂子叫了過來,如此同她說了一說。
那管事的嫂子聽了,也就回到暗香居去了。
掃雪和清韻聽到這話時,不由得一愣一愣的,兩人再也想不到這個緣法,原是個粗使丫頭,現(xiàn)卻作了貼身的丫頭,書齋的也不錯。
掃雪更是興沖沖地,因說:“我說什么來著,會出去吧,沒想到一出去竟到那么個好地方,天天和袁大爺看著,可真好!”
清韻橫了她一眼,道:“想什么呢,我們在這里也不錯,如今一出去又要分離了!”
掃雪道:“你傻呀你,這里有什么好的,我們既然都在大老爺那兒,縱算是書齋,那也是一個院子,想看著還不容易!”又挨了過來,道:“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你放心,以后我們在那個院子里也一起,以后就是于歸也一起,好不好!”
于歸,又是于歸,清韻搖搖頭道:“不行,于歸不能在一起,要不我們兩人總有一個是姨娘,再說婚姻是兩個人的事,三個人就不好了!”
“姨娘就姨娘!只要三……”掃雪看了清韻一眼,沒有說下去,臉兒便紅了,只道:“你和三老爺?shù)氖挛乙仓溃阋遣蛔魅蠣數(shù)囊棠铮芎退谝黄鹈矗 ?/p>
三老爺,難道掃雪喜歡三老爺,清韻看著她,皺著眉頭,自已能不能和他在一起還很難說呀,可是為什么,一提起他就難受呢。
這時,鄭婆子匆匆從前面走到后面來,可以說是小跑著的,她在樓底下喊了一聲:“清韻姑娘,掃雪姑娘,還沒準(zhǔn)備好么,大太太那邊著人來催著了!”
掃雪冷笑了一聲:“她還敢來喊著,日前她是怎么說的,我倒要她磕幾個響頭來!”
清韻忙拉住她:“算了算了,理她呢!”
掃雪把頭抬起:“什么,就不行,就得要她磕頭,要不然,我心里這口鳥氣啥時才得出!”說罷蹬蹬蹬踏著樓板就出去了。
誰知道鄭婆子心虛,早就到前面去了,掃雪看到院中空無一人,便恨恨地說:“等會到前邊再同你出氣!”
兩人把行禮弄了一弄,好在也沒好多,幾件衣服,幾件首飾,打個包就行了,想著反正是一個院中,兩個便弄成了一個,由掃雪背著,出了門。
前面大太太院里來的人是紅繡,大太太因想著沒同袁大老爺說起是誰在書齋,誰在自已這里,怕大老爺先下手為強(qiáng),便著紅繡先行將她們帶到自個兒房中再說。
這掃雪和清韻走到前面,鄭婆子不敢去看掃雪,紅繡站了起來,笑道:“來啦,走吧,我們都是認(rèn)識了的,用不著介紹了!”
清韻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倒是掃雪冷眼盯著鄭婆子:“鄭媽媽,說話可不能不算話呀!”
鄭婆子頭仍不敢抬起,剛才紅繡已經(jīng)說了,一個雖是書齋灑掃丫頭,一個卻是大太太身邊的貼身丫頭,這院子里上上下下的事情誰都知道是大太太在打點(diǎn)著,倘這貼身丫頭一旦得寵,自已哪里還有好果子吃,因后悔著自已那時說下的話,只盼著掃雪把她忘記了,誰想到她越這樣想,掃雪越記得清楚,所以不得不硬著頭皮道:“掃雪姑娘,老婆子這張嘴一向愛胡說亂說的,掃雪姑娘大人有大量,別同老婆子一般記較,老婆子天天念佛燒香為掃雪姑娘祈福!”
紅繡在一旁見了,便笑道:“到底是什么事,說得這樣嚴(yán)重!”
掃雪氣沖沖地將那天的話說了,紅繡又笑道:“這樣,我就斗膽在這兒作個主,鄭媽媽呢,這話說得確實(shí)過了,掃雪姑娘生氣是應(yīng)該的,只是,鄭媽媽年紀(jì)也大了,我看這樣,不如叫鄭媽媽向掃雪姑娘賠個不是,這事也就算了!”
掃雪見紅繡說到這份上,自已以后也會是大太太房中的人,犯不著因?yàn)檫@些小事駁了紅繡的面子,便笑著說:“我也不是硬要記著,只是氣怔了,紅繡姐姐別笑話,既然紅繡姐姐這么說了,哪里還有不遵從的。
鄭媽媽忙千恩萬謝地道了歉。
三人便走出了暗香居。
想起來來時是一番光景,如今出去又是一番光景,清韻心里不禁感嘆了一番。
倒是掃雪興高采烈的,清韻看著她,想起她和鄭媽媽斗嘴的事,又想起瘋姨娘拉著自已說半天怪話的事。
好像,那瘋姨娘是有所準(zhǔn)備的。
看到紅繡在前面走著,清韻便道:“紅繡姐姐,你也不必著急,我在四小姐院中還有些東西沒拿,你且先去,我們著速就來!”
紅繡聽了清韻這話,這也在情理之中,因點(diǎn)頭道:“也行,你們可速去速回,別讓大太太等著。”
清韻點(diǎn)點(diǎn)頭,掃雪正要說話,清韻忙將她拉到一邊。
待紅繡走過了,掃雪便道:“東西不都拿回來了么!”
清韻道:“不是還有那副畫么,那對我來說可是很重要的!走吧,去找找或許能找得到,現(xiàn)在我們身份不同,自然是可以自已進(jìn)去的!”
掃雪想了想,突地拍拍清韻的肩膀道:“可也是,我怎么沒想到呢,以前是三等丫頭,現(xiàn)在回去一說,她們肯定得把眼珠子瞪圓了,尤其是鳳兒,順道氣她們一下,也算是為以前她打你出了口鳥氣!”
清韻笑了笑,道:“別這么想,都是一樣的丫頭,就算是一等的又怎樣呢!”
“這個么,當(dāng)然不一樣!”掃雪看著清韻笑道:“還沒回過神來吧!”
清韻看著路旁的花圃,突地說了一句話:“掃雪,瘋姨娘自盡之前,你和她說過話吧!”
這句話如一聲炸雷,把掃雪炸得一愣一愣的,她手一松,包袱從肩上掉到地上,半響才說:“我,我何曾和她說過什么話,什么都沒有!”
清韻看著她道:“我相信你不是那樣的人,我也相信你沒說過什么!”說完掉頭而去。
掃雪站在原地,看著清韻沒影兒了,便忙忙地跟了上去。
四小姐正在院中的石頭旁坐著,頭上那花樹開得很旺,像滿樹的云霞,風(fēng)一吹就要掉下來的樣子,四小姐手里捧著本書,眼睛卻看往別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