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峻再一次打量著鄭氏——據趙海說她五十多歲,大約是江南女子善于保養,或是很會保養自己,她看起來不過四十出頭的樣子,比林老夫人身邊的兩個女傭秋紅、秋嬌顯得年輕。李峻收回了目光,低聲道:“這個……恐怕還要再等些時候,等仵作仔細檢驗過林老員外的死因后,才能下葬。”
鄭氏嘆了口氣:“那就聽大人的安排,只是還請大人們盡快查明我家老爺的死因。唉,林家……也不知道到底招了什么邪魔歪道的東西,才會變成這樣。”
秋紅突然開口道:“會不會是家里有什么人在故意搗鬼?”
這一番話讓鄭氏、王氏和錢氏都忍不住瞪著秋紅,眼睛帶著不滿。這句話顯然引來了李峻的興致,他問道:“秋紅……你怎么知道是林家的人故意這么做的呢?”
秋紅的眼神帶著幾分鄙夷的神色:“林家也只是表面上看著光鮮罷了。想當年,夫人剛嫁進林家的時候,林家才是真的名門望族。可是自從我們搬到這里來之后……所有的人都變了,大家互相防備,互相猜疑,一個個像是烏眼雞似的,一個個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天知道為什么會變成這樣。這話……本來不應該我說出口的,可是老爺已經去了,夫人也一病不起,剩下的人……個個都好自為之吧。”
在場的人竟然沒有一個站出來反駁秋紅的話,個個都像是打敗了的公雞似的低著頭一眼不發。
這一席話讓李峻對眼前這個看起來略微有些古板的女人來了興趣。秋紅——前面已經提到過,她是負責照顧林老夫人和林老員外的女傭,大概四十多歲。想來應該是未曾生養過,所以身體窈窕。她經常板著一張臉,沉默寡言,跟總是笑瞇瞇的秋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眼下這番頗有深意的對話,讓李峻不由得對她多看了幾眼:從現在的眉目之間,還能猜得出年輕的時候必定是個美人,雖然已過不惑之年,可若是施點脂粉必定能光彩照人,眼角已經有些許的細紋。一雙手保養得也十分細致。
坐在一旁的哭泣的王氏突然一下子倒在地上。急得鄭氏半抱半拖,丫環春香手忙腳亂地一邊幫忙,三個人離開了大廳。錢氏在一旁著急地喊道:“喲……姑奶奶……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暈過去了。”
李鈺卻像是沒事人似的,只是看了王氏一樣,見錢氏著急,反過來安慰她道:“她一遇事就這樣,只是傷心過度,回房歇一會兒就好了。你讓奶娘陪她去吧,冬梅,麻煩你去給她煮一點兒安神湯,讓她多睡睡吧。”
錢氏在邊上抱怨道:“姑爺……你看我家姑奶奶都暈過去了,你好歹過去看看……怎么還……”
林鈺回頭看了錢氏一眼:“現在我們家都已經成了這個德性了,我怎么有功夫去照看他呢。還是麻煩嫂嫂多照顧一下她吧。”
錢氏的臉上明顯帶著幾分不滿,氣沖沖地轉身離開了。
趙海一臉的高深莫測,看看林鈺又看看錢氏,接著又看了看坐在一邊像沒事人似的王大文,過了一會兒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孔尚因為公務纏身,不得不暫時先回縣衙,只留下一幫衙役們隨著李峻等人查案。
很快到了早飯時間。飯桌上沒有了昨天晚上的熱鬧,除了偶爾幾聲湯匙碰碗盆的聲音。林鈺一點兒胃口都沒有,一口湯半天才喝下去,如果不是為了陪著客人用飯,只怕那口湯他也喝不下去。王大文的胃口卻出奇地好。吃完飯之后竟然優哉游哉地回房歇息去了。
“好奇怪的一家人!”吃完飯,李峻、趙林熙和蕭沐秋一行人又來到了林公甫被殺的現場,再次進行仔細勘察。蕭沐秋突然感慨地說了一句。
“的確是……這家人好像每個人都有秘密似的。”趙林熙在邊上接道。
夫妻感覺并不好的林氏夫婦,吃閑飯吃得心安理得的王大文,對丈夫有幾分害怕的錢氏,管家的人竟然是少夫人的奶娘……這可真是令人費解。
眼下卻沒有太多的時間弄清是什么原因讓林家人變得如此古怪。眼下最要緊的是查出林老員外遇害的真相。飯后,趙林熙和蕭沐秋馬上在李峻的指揮下行動起來。
窗戶外面,趙林熙隔著那個被捅破窗戶紙的地方看房中的情形——從里面看只是會覺得這窗戶有些奇怪,從外面隔著窗戶才發現每扇窗戶都糊著厚厚的窗戶紙,比別的窗戶要厚得多。那窗欞格密度大正是因為在原有的欞格上竟然還多加一根竹制的條塊,因為同樣上了油漆,不仔細看一時半會還不容易看出來。
“你看這書房里有什么珍貴的物品嗎?”李峻突然轉向趙林熙問道。
“那幾個花瓶……看起來不錯,大概也值上百兩銀子吧。其他的……除了書好像并沒有別的東西。”趙林熙回話道,突然他眼睛一睜問道:“你的意思是說,有可能是……”
李峻點了點頭:“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說完,他敲了敲窗戶,示意里面的人把窗戶打開,然后用手搖了搖后加上去的竹桿——每一根都是經過仔細加固的,用力搖了幾下那竹桿仍然紋絲不動,即使里面的窗沒有插上,也沒有人能借窗戶進入書房。
再次穿過前廳進入書房,關上窗戶,李峻把每一扇窗戶又仔細檢查了一遍。蕭沐秋開口道:“依他們的話來說,當他們破門而入的時候,里面除了已經死去的林老員外之外,并沒有其他人在場是不是?那人到底去哪里了?難道兇手會用茅山道士的穿墻術?”
趙林熙不屑地看了蕭沐秋一眼:“那種騙人的小把戲你也信?”
“可是兇手確實不見了……這你總不能否認吧?聞東和焦仁就算其中有一個人說謊,但也不可能兩個人的說法都有問題吧?再加上后來還有一個趙海,所以,除去他們三個串通一起作案的可能外……兇手一定是用某種手法殺死了林員外,然而再封閉了房間。有沒有可能……他是從這個小排風口出去的?”李峻打斷了兩個人的對話,又指了指上面的排風口。
蕭沐秋說這句話的時候,門口一閃過了個人影,很像是林家的女眷,大概是從林鈺夫婦房中過來的吧。李峻并沒有在意,轉身卻見蕭沐秋扶起了一張椅子,爬上去對著那個排風口看了半天,又開口道:“除非是七八歲的孩子,否則以一個成年人的體型是不可能爬進來的。”
李峻若有所思地看著那排風口道:“的確就像我想的那樣。不過反過來想想也是……兇手在殺了之后,完全可以大搖大擺從房門走出去,為什么要從那種地方出去呢?所以說……排除了所有的可能之后,眼下只有一種可能——兇手使用了某種密室手法,從外面把門栓栓上的。”
“你肯定嗎?”趙林熙嗓音里還帶著幾分疑惑。
李峻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有這樣一種可能。比如說……兇手在出門之前,先把門栓用線綁起來,然后再從窗戶那里穿過去,殺人后,只要走出房間,到窗戶那里把線一扯,就能把門栓拉上。……只是……這種可能性好像并不是很大……”說著說著,李峻的聲音竟然低了下去:“的確是這樣,昨天出了那么大的變故,要花力氣做這么大的事情那得有多麻煩。而且林家人多眼雜,難免會讓人發現。那就是說……應該還有別的可能……但那種可能是什么呢?”
蕭沐秋沉聲接話道:“不管怎么說,我覺得如果兇手不僅極有可能和昨天晚上莫名其妙的吹xiao的人有關,而且心思縝密,心狠手辣,是個很讓人頭疼的對手啊。”
李峻搖了搖頭:“我們能這么想,說不定正是兇手想要的……兇手的目的說不定就是讓人把這起案子和簫聲聯系在一起。”
沐秋不由得心里一寒,心中又想了那首讓人毛骨悚然的曲子。如果昨天晚上到現在發生的這兩氣事件都是同一個人做下的,那么那個人得有多深的心思?經過了多久的深思熟慮才能策劃出這樣讓人的案件呢?是在向他們挑戰?還是在震懾林家的人??
趙林熙被晾在一邊,也不甘心地回話道:“這么說來擺在我們面前的就有兩個大問題。第一,兇手是不是在把現場變成密室之后才離開的?他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第二,是自殺還是他殺?看現場的情形應該是他殺?既然是他殺的話,為什么還要費力氣布置成密室?如果是他殺的話,兇手殺人的目的是什么?為什么要殺了林員外呢?”
“我想肯定是小姐要回來報仇了,肯定是她回來復仇了。昨天晚上吹xiao的人……肯定就是小姐……”從王氏房中出來的春香,聽完他們的對話幾乎要暈倒了過去,“是小姐回來了,誰都跑不掉的,誰都跑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