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天過后,感覺傷勢已經大好的碧綾,身上裹著厚厚的淡青色棉絮披風,漫步走在林府的花園內。小橋流水畔,春花未開。身前滿眼仍是調零的的風景,只有幾樹遒勁的老梅還在綻放。
一陣寒風刮過,碧綾的頭發、披風被吹得上下翻飛,她手慌腳亂的按好后,卻只見片片花瓣自枝頭紛紛而落,在空中翻轉,飄散。原來一樹的梅花已零落大半。
碧綾心下黯然,俯身拈起一片花瓣,輕聲呤道:“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胭脂淚,留人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啪啪啪……”身后傳來一陣掌聲。
碧綾嚇了一跳,回過頭來一看,竟然是林府的大公子林出江。
他大步走了過來,上下打量碧綾,感嘆道:“難怪你能在我二弟身邊的那些鶯鶯燕燕中脫穎而出,碧綾姑娘不但是麗質天生,而且才華出眾。好詞、好詞!”
碧綾心中暗恨自己大意,在林府中呆久了,連危機意識都沒有了,一個普通人來到自己身后都沒有發現,真是太糊涂了。
平復下自己的心情后,碧綾略施一禮,說道:“碧綾見過大公子。讓大公子見笑了,碧綾只是在書中偶得一詞,無事時呤著好玩罷了,哪里配得上才華出眾四個字。”
林出江哈哈一笑:“碧綾姑娘不必多禮,你和出云成親后,就是我的弟妹,咱們便是一家人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管家,不要客氣。”
碧綾又羞又惱,臉頰“唰”的一聲便紅了起來,心中暗罵那敗家子給自己闖下一堆禍事,甩手不管,現在丟了一堆的爛攤子給自己收拾。只好辯解道:“大公子,您是知道二公子的稟性的,全城的姑娘有幾個他沒說過要娶進家門的,可什么時候又真的做過?他說的話,您怎能當真呢?”
林出江微微一笑:“你說的到也是真的。只是他的臥室,是他娘親留下來的,向來不允許外人進入。你能住在里面四五天的時間,可見他對你,是與別人不同的。”
碧綾無可奈何:“大公子,如果不是碧綾為了二公子受傷,他也不會讓我住進去的,想必,他對我是有愧疚之情吧。”
對于那天在巷子發生的事,林出江也略微聽聞了一些,點了點頭道:“那也是有可能的。我這二弟人雖說荒唐了些,但心地卻是極好的。如果他將來有對不住你的地方,還望你海量包含。”
碧綾見林出江對弟弟的關心不似做假,略一轉念,終于問道:“我覺得您很關心二公子啊,為什么他對您總是愛搭不理的呢?”
林出江靜了靜,重重的嘆息一聲:“這事,要從十多年前說起。那時出云還小,他和娘親就住在墨香閣里。出云的娘曾是江南最出名的……頭牌,跟隨我爹后從了良。因為出身的問題,她在林府一直沒有名份,也常受人欺凌。”
“喔!原來是這樣……”碧綾皺了皺眉:“那,后來呢?”
林出江的臉浮起了淡淡的哀傷:“后來有人謠傳她與下人私通,被我爹……浸了豬籠。”
碧綾愣在那里,難怪府里的七位夫人沒有一位是二少爺的娘親,難怪府里從來都沒有提起二少爺的親娘。但是,她娘真的與人有私么?”
林出江似是看到她的疑惑,立刻激動的道:“可事實不是這樣,據我調查,那名下人是受了他人指使,可是受何人所使,卻怎么也查不出來。那時出云還小,雖然一直要求查明真像,無奈卻……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唉,自此之后,出云的性格一改往日的懂事乖巧,行事變得越來越出格了。唉!也是我這做哥哥的不好,當時沒能制止事情的發生。”
碧綾冷冷一笑:“大少爺何必自責,您自有您的難處。”
林出江臉色一變:“碧綾姑娘這是何意?”
碧綾雖然才十七歲,卻似有一雙洞悉世情的眼,望天林出江冷聲道:“二公子的娘親傳出與人有私,自然是老爺暴怒之時。大公子身為人子,又如何能夠反駁父親定下的事情。等查出此事有假后,大公子更怕惹火燒身,萬一牽連出家里哪位夫人——甚至是自己的……所以也只能草草了事吧!”
林出江仿佛被人重重打了一拳,半晌沒說出話來,很久后才苦澀的說道:“你說得沒錯,這正是我十五年前不能再向下查的原因。我,我對不起出云,就算對他再好,也不能彌補心中的愧疚。”
碧綾嘆道:“大公子,您真的是個好人。”
林出江痛苦的搖了搖頭:“我不能算是好人,只是一個心疼弟弟的兄長罷了。我只是請求你,多關心他,不要被他表面流露的假像所迷惑,他其實,心地非常非常的善良。”
碧綾仰頭想了想,小巧的下巴點了點:“不錯。這許多年來,二公子想必已經了解了事件的真相,可是他從不提出要舊案重審,想必,也是不想老爺和大公子為難。”
“是的。他心里難過,又發泄不出來,所以才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讓我們跟著一起難受。”
聽林出江說完,碧綾心中暗道,難道上次我提到讓林出云原諒他爹,他會那樣的激動,要是換做我,也無法原諒一個殺害自己母親的父親吧。
想到這里,碧綾福了一福,還是抱歉的說道:“雖然我很理解大公子您的心情,卻沒辦法答應您的請求,因為我并不是二公子的心上人,無法安慰他的心靈。碧綾告退。”
林出江看著碧綾的長發在身后劃過一道婉轉的弧形后,轉身離去。伸手想要拉住,卻又感到唐突,猶豫間,碧綾已經去得遠了。
他重重的跺了跺腳,“唉”了一聲,也離開了原地,只余幾樹老梅在寒風屹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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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綾回到臥房坐在床上,仔細打量房間里的擺設,屋子的左側放著琴案,上面的瑤琴被厚厚的絲絹包著;右側放著梳裝臺,銅鏡明如秋水。梳妝臺上雖然沒有東西,但碧綾曾打開抽屜看過,那里有一些女人家用的胭脂水粉,只是盒子上的花紋已經斑駁了,顯然年代非常久遠。
床頭和床腳都繡著大朵的牡丹,做工精湛,明顯是女兒家的喜好。
這半年來,從未聽過林出云彈琴,這瑤琴,擺在屋內何用?這梳妝臺更不用說了,明明是女子所用,連耳環、項鏈等飾品還整齊的排列在內。
碧綾嘆息,我總覺得這房間有哪里不對勁,卻原來是女兒氣息太濃了,從前只以為這風liu胚子愛女成癡,哪想到,這是他母親留下來的舊物。
想自己來到林府半年之久,當林出云的貼身丫環也有一個多月的時光,卻從來沒被允許進過這間臥室。打掃向來都是林出云親自動手,而吃飯著裝這類的鎖事,竟也在偏廳完成。
他不允許外人擅動母親一樣物品,看來林出云對母親的思念,果然是深入骨髓啊!
想到這里,碧綾的心開始一陣陣的抽疼,即為林出云,也為自己。她掏出胸前的玉墜,緊緊的握在手中,小聲的念道:“爹、娘、小弟,二叔、二嬸,常玉、常春,狗兒、盈盈,你們在天上還好么?有沒有想念我?我越來越想你們,越來越想……這天地之大,卻無璧兒的容身之所,沒有你們,璧兒獨自一人,如何能過得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