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四五天，我估計小八已經離開離島了。我開始去各大交易市場，看看有沒有需要短期翻譯的。

這天逛到了離島的濱海大街。我一愣，在大街邊的一個高臺上，綁著幾個犯人，衣衫破爛，身上滿是鞭痕。在幾個短打彪悍的人中，赫然是身著長袍的小八。長袍已被打得四散飛揚，上半身近乎赤裸。白皙的皮膚上是紫褐色的傷痕。頭發凌亂，臉上倒是沒傷，只是看上去是一臉的憔悴。

看著他的倒霉樣兒，我的淚涌滿眼眶。為什么？我自嘲。不就是幾個月的同處嘛。不就是工作關系嘛。看到他這副樣子，你為什么想沖上去替他受苦。離開他你是不是后悔了？

還有，這是怎么搞的？

我忙問觀看的路人。一位老伯告訴我，這幾個都是盜竊犯，正在示眾。示眾完畢就流放到遙遠的小島服苦役。

盜竊犯？我忙趕回客棧，去找客棧老板。客棧老板告訴我經過。那日我走后，李公子像瘋了一般地找我。偏巧住在我們隔壁的齊國客商丟了銀兩，報了官。官府派人查問住在客棧的客人。問到小八，小八那幾句齊語什么都解釋不清，脾氣還大得不得了，幾句話下來，居然打了衙役。那還有什么好，衙役干脆定了他就是偷銀子的盜竊犯，抓捕歸案。他的金銀，除了歸還齊國客商，其余沒收歸公。

在我流淚之際，我沒有注意到臺下還有一位故人。是李藍衣。今天他換了一件淺黃的綢衫，腰帶上是一塊小小的劍形的玉佩。看上去是一位闊家公子。他今天沒有易容，清秀的小臉上是發自內心的笑容。看著尊貴的八王爺出丑，他的心情好極了。利小八被抓，本來他可以去幫忙解釋兼翻譯。他知道利小八身為堂堂誠王爺，別說偷別人的銀子，就是大把的元寶擺在面前，他都不會動的。他根本就看不上眼。可他偏不去。上次挨打時，他就發了誓，總有一天，他要讓利小八血債血還。即使他貴為王爺。老天還真是有眼，這么快利小八就倒了霉，連懲罰項目都沒變，也是挨鞭子。這真是眼前報，來得快。歷史往往是相似的。

看到我的淚水，他也犯了酸。看來我和利小八雖然打來掐去的，還是有感情的。他暗自為我擔憂，你看上了誠王爺，于你來說并不是什么好事。他暗道，還不如你弟弟我能給你帶來幸福。

再說我，我向老板問了衙門的位置，趕緊去衙門。到了衙門我趕緊解釋了一切，還好齊國的衙門還算民主，不像我想象的那么黑暗。齊國因是商業大國，對待各國客商還是比較客氣的。衙門的辦事人員讓我回去好好教育一下猖狂的利小八。在解釋、誠懇的道歉、賠償相關人員醫療費精神損失費、領人之后，居然還剩了幾百兩銀子。

利小八出了衙門，一聲不吭地往客棧走。我給他拿的長袍也不穿。路人都驚訝地看著他。衣不蔽體，神態傲岸，簡直就像那穿著新裝的皇帝。估計現代的當街裸奔就是這個效果了。我灰溜溜地跟在他身后。犯了這么重大的錯誤，對利小八的身心造成了如此巨大的傷害，我只能以自己的實際行動表示歉意了。

到了客棧，進了我倆的客房。小八一屁股坐在床上，目無表情地盯著墻面的某個角落。我忙吩咐小二準備水和浴桶。

小八冷冷道，“別獻殷勤了。你不是要走嗎？走了還回來干什么？告訴你，沒有你，我就是爬也爬回魏國了。滾！滾！滾！我這輩子再也不想看到你。”

小八的憤怒是可以想見的。在魏國，他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爺，人人捧著敬著，這到了齊國，莫名其妙地就成了罪犯，在當街被鞭笞。這是他平生第一次挨打。他這輩子哪受過這樣的折辱。他把挨打歸結于我的叛逃。當他瘋狂找我的時候，他一遍又一遍地咒罵我：林小晴，你這個沒良心的女人，我把心都掏給你了，你倒好，說跑就跑了。他想起了一個詞：始亂終棄。感覺自己被拋棄了。

挨打的時候，他就想，林小晴，別讓我再見到你，見到你我倆以往的情愫一筆勾銷，我非整死你不可。

他以為他這么惡狠狠地一通罵，我會轉身離開再也不回頭。我的脾氣他是領教過的。吃軟不吃硬，在魏國，他自己的地盤上都不尿他，到了齊國，更是不拿自己當回事了。走吧。今生再也別見。

沒想到我什么都沒說，也不走。打雜的把水和浴桶抬進來，我把換洗衣服拿出來，放在床邊，出門走了。

小八這幾天在牢里，睡在爛草上。草里各種各樣的小蟲子也欺生，大概知道他是外國人，毫不留情地叮他、咬他，真是破鼓萬人捶啊！連蟲子都欺負自己。

以前他以為雖貴為王爺，他也是個有能力的人。沒想到到了異國，他成了一個離了別人就寸步難行的無能之輩。

看我走了，小八把破袍子摔在屋角，撲通一聲跳進浴桶。水浸透了他身上的鞭痕，他咝的一聲咬住了牙關。邊洗邊想：這林小晴走了？想到我的不辭而別他就氣恨難消。他決定不再理我。

一會兒我回來了，小八轉過臉不理我。

“我買了傷藥。洗好了我給你敷上。”我低聲說。

“你走。你不是要自由嗎？跟著我你哪來的自由？”

“對不起。”

小八挑眉看我。和我在以前這么長時間，他可從沒聽我向他道歉。

“對不起。”我現在只會說這個了。

“你走吧。我不恨你了。原諒你。既然你不想跟著我，我也不勉強。走吧。”小八閉上眼睛。

我把傷藥放在桌子上。“保重。”

我走了。

小八看著我低頭走出客棧。快步走在大街上。就要拐過街角了。突然他看到我轉過頭來，看著我們房間的方向。我的眼神中有留戀，有不舍。那一瞬，他想打開窗戶，大聲叫我回來。他忍住了。

我的眼神中有決絕。我拐過了街角。

小八想扇自己的嘴巴。即使扇了他也不會叫我回來。

都是驕傲的人。

他抹好傷藥。穿好衣服。傷藥敷上，身上沒有那么痛了。他只是感覺奇怪。我居然還會細心地照顧別人。以前可是沒有享受到。

想到我在他身邊的這幾個月，利小八覺得像做了一場夢。我走了，夢也醒了。他閉上眼睛，真想就在這個夢里沉沉睡去，再也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