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聰帝見梓顏目光柔和地看著他,心中一動,舉杯道:“來,陪朕再喝一杯?!?/p>
梓顏依言飲盡,此時已覺得略略有些暈眩。
圣聰帝看她紅暈上臉,笑道:“今日良辰美景,不提不開心的事。朕見你根骨極好,你父親又是兵部官員,可練過武功?”
梓顏搖頭,滿臉失望之色:“從小母親就不讓,說女孩子舞刀弄槍成何體統,我自己是很想學的。”
“朕還以為你身懷絕技,過幾日去獵場圍獵,太皇太后會前去觀賞,本想讓你也一同騎馬射箭,可惜呀!”
梓顏一聽打獵,多好玩的事!哪里是她這樣的官宦千金試過的,不由甚是向往,“皇上,我……我其實……會騎馬?!闭f完這句話她臉上更紅,其實除了小時候在父親懷里曾騎在過馬背上,后來只在校場上短暫地騎過幾次,也還是那個李沖之帶著騎的,為此還曾被父親呵斥。現在有皇帝這么大的靠山,父親又沒有隨駕,再不嘗試,更待何時?
“哦?”皇帝故作沉吟道:“到時候朕先看看你的騎術如何,再做計較。”
梓顏立刻蔫了,這謊扯大了,可是欺君呢,不由心里忐忑。
“朕三歲就會騎馬了,你信不信?”皇帝又給梓顏滿上酒。
梓顏見皇帝跟她交心,有點受寵若驚,拼命點頭,且當那酒是茶水,待倒滿了她拿起便喝。
“先帝對朕從小嚴厲,朕的兄弟眾多,朕雖是皇后所生,但母后早亡,想起為太子的那些年,真是如履薄冰……”皇帝的思緒回到小時候。
梓顏還從未聽說圣聰帝登基有什么風險,很是好奇,也沒想到皇帝會與她說這些。
皇帝看她認真地盯著自己,忽然有些不自在,笑:“說這些作甚!倒要叫小丫頭笑話了?!?/p>
梓顏皺皺鼻子道:“才不會,我知道皇上是跟在太皇太后身邊長大的,在我看來也非不幸啊。我小時候奶奶總帶我同榻而眠,還會在入睡前給我講一些遠古神話。等我稍大些,小叔叔娶了嬸娘,嬸娘可壞了,愛說一些離奇的鬼故事,害得我至今不敢在晚上獨自走進花園?!?/p>
圣聰帝想起太皇太后,他從小在她老人家膝下,竟有與梓顏差不多的經歷,便道:“說鬼故事,朕倒還真想起來一個,說與你聽。”
“不要不要!”梓顏連忙捂住耳朵,驚恐地看著他。
圣聰帝又想大笑:“竟也有你怕的東西?”
梓顏臉一紅,腦中有個聲音提醒她:“這可是皇帝!”便忙放下手道:“奴婢失儀。”
“哎~今晚朕很高興能與你暢談,怎么又擺出一副恭敬的樣子來了?”
梓顏已有七分酒意,忍不住撲哧一笑,壓低聲音,“皇上,其實我恭敬的時候,都是裝出來的。因為小時候,要是學不好規矩,我娘就會用藤條打我……”
皇帝俯身看著她,不禁流露出疼惜的神情。
喝多的人話也總是會多起來,梓顏一臉神秘,壓低聲音道:“其實皇上不知道,這次隨行的夫人里面,有個詹事夫人姓錢,她比我更沒規矩,膽子大多了,皇上若要說鬼故事,她肯定是敢聽的?!?/p>
皇帝心道:“朕對詹事夫人沒興趣。”卻笑而不言。
這時洪修縮著身子挨進來,道:“皇上,酒菜可涼了?要不要燙壺新酒來?”
“哦,菜就不必了,酒再燙一壺?!笔ヂ數巯褛s蒼蠅一般揮手叫他下去。
洪修也識趣,掩嘴倒退出去。
他二人把盞,不知不覺從遠古洪荒聊到人生百態,又從各詩詞名家談到千古名妓,便說起隋唐英雄傳來,觀感也頗為相同。
梓顏覺得遇到知音,糊里糊涂被皇帝勸了一杯又一杯的酒。
皇帝雖是感嘆相逢恨晚,但卻越喝越清醒。
三更過后,梓顏醉伏在桌上,不醒人事。
宮女已上來把酒菜都撤了,洪修覺得這正是皇帝要的結果,訕笑著上前問:“陛下,奴才叫人扶她到影泉宮安歇?”
誰知皇帝頃刻變了臉色,斥道:“何出此言?”
洪修沒想到拍馬屁拍到馬蹄子上,立刻噤聲。
樂無極此時看著梓顏,心潮起伏,甚至有些生氣,憤憤道:“如此不防備,第一次喝酒便喝醉了,要是遇上別個,還不吃了你!”
洪修心里暗暗嘀咕:“陛下灌醉她,不是正要下手?怎么又圣人起來了?”
只見圣聰帝罵了一句,又不忍,上前溫柔地將她抱了,對洪修道:“送她回氤氳閣?!?/p>
洪修這才敢開口,笑道:“陛下要勸酒,誰敢不喝啊!倒怪起人家來了?!?/p>
圣聰帝這才轉怒為喜,看看懷里佳人,心中無限唏噓。
洪修命小黃門前面打燈,皇帝就這樣抱著梓顏來到氤氳閣。
燕秀久侯姑娘不歸,正打了盞燈在院子前徘徊,這是宮里,她也不敢四處亂走去尋找,梓顏也沒有打發人回來說在哪里耽擱了,氤氳閣四個宮女只是告訴她不妨事,急得她想回去睡又不是,離開院門前又不是。
這時只見遠處幾盞燈籠漸漸近了,幾個太監領著個素袍披發的美男子橫抱了她家小姐歸來。
燕秀曾在菊花宴上侍候,依稀認得洪修,卻沒認出這是皇帝,喚著姑娘沖上前想接。
梓顏已醉得毫無意識,皇帝躲開她的手,側身徑自向里。
燕秀一愣,洪修道:“你家主子醉得狠了,你能抱得了?”
燕秀忙道:“我去喚宮女?!?/p>
洪修沉下臉道:“什么你呀我呀的,見了皇上也不行禮!簡直放肆?!?/p>
燕秀大驚,顫抖著跪下。
皇帝也不理會,大踏步將梓顏抱進去。其余宮女們都睡了,殿中也無人,他就一路將她抱進了臥室。
輕輕將梓顏放入錦帳,拉過被子將她蓋了,圣聰帝想起日暮前偷看到的景致,只覺渾身燥熱,低下頭去。只是這時,他又想到一夜暢談,梓顏竟不同于他以往見過的任何一個女子,忽覺不應這么草率行事,頭就轉了方向,變作在她額上輕輕一啄。
燕秀正跑了進來,偏巧看見這一幕,張大嘴立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圣聰帝并不介意,只道:“好生侍候你家主子,去喚醒宮女們給她備好醒酒湯。”說完便去了。
燕秀呆立著還不知道跪送,直到他去了半晌,才回過神來,沖到梓顏跟前喚她:“我的姑奶奶,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梓顏不自覺地一個翻身向里,燕秀無奈,只能憋了滿腹狐疑,擰了濕毛巾給她搽了臉,然后幫她除去外衣。卻發現主子也批頭散發,系發的綠絲帶卻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