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了點頭,見大伙都有些疲憊,幾個作業隊里的頭兒在交頭接耳地嘀咕著,各個部門也在點頭默許。
“散會?!敝芙浝淼男?,人們紛紛離開了會場。我還是頭一回和武鐵柱在同一個項目上共事,我是代表公司在項目上蹲點兒。
這時,第二作業隊的王隊長卻一直坐在那,見人已散去,便起身走到周經理身旁,“周經理,我的現場已被監理給停了?!?/p>
這個王隊長所負責的第二作業隊,其實就是武鐵柱所承包的工程,所有施工管理都是由武鐵柱親自操作的,而王隊長只不過是個跑嘴學舌的傳令筒。
“停工?我怎么沒接到停工指令呢?你剛才在會上怎么不提呢?”周經理瞪著他問道。
“剛才會上人多,實在不便?!蓖蹶犻L似乎有難言之隱。
“因為啥停的工?”周經理不解地問道。
“其實……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就是現場亂了點,工程質量都檢測合格?!蓖蹶犻L解釋著。
周經理的眉頭一皺問道,“現場不規范也不至于停工呀?”
“上級領導馬上來查看現場,現場不規范,監理是有責任的,而在合同條款中,承包人規范施工現場是應盡的義務。當然,就算停工,可停工得有個程序呀?”我插嘴道。
“都是那個姓張的監理,這一年來沒少難為我們”王隊長又靠近周經理小聲說,“他要你晚上去一趟,可能讓你在‘停工指令’上簽字吧?!?/p>
“什么?這分明是要卡我的脖子嘛,要他自己過來好了,我不去!”周經理說罷,拿起了筆記本,干脆走出了會議室。
王隊長剛想要跟出去……“等等?!蔽医凶×怂?/p>
“你們那個武老板在現場嗎?”我看著王隊長問道。
“啊,武鐵柱他這幾天一直沒在,他好像說是……要考什么駕照?”王隊長解釋說。
武鐵柱此時的確和小花兒在一起,在駕駛學校接受駕駛培訓,因為他早就和小花兒商量著要買臺車。
“怪不得呢。”我嘀咕了一句。
這個姓張的監理知道武鐵柱已被周經理頂替,他幾次暗示周經理要把自己的兩臺設備安插在工地上,想投機取巧,可周經理總是一臉的嚴肅不買他的帳。
于是,張監理便處處拿合同“標準”來壓他,而周經理也處處按合同“標準”實施,使得這個張監理無計可施。
而這一天,王隊長的施工現場卻讓張監理抓住了把柄。
就在業主為迎接省市領導來工地視察的工作會議剛剛結束后,張監理在王隊長的轄區內發現,場地材料堆放混亂,而且運輸車輛塵土飛揚,給莊家造成了污染,附近地區的個別百姓找上門來,要求賠償損失。
于是,張監理便草擬了一份“停工指令”??伤]有直接找周經理簽字,便口頭命令現場停工。其目的很清楚,如果周經理答應辦事,就不走這個程序,可邊整改邊施工,否則,就以業主會議精神為由,來逼人所難。
早些時候,武鐵柱處處恭維這個張監理,幾乎每天都有吃請,甚至還要驅車幾十公里外進城泡妞。這個被武經理貫壞了的監理工程師,此刻想要干什么呢?
于是,我和王隊長一同來到了施工現場,一番的落實整改后,便來到了監理部。
一個瘦子模樣,帶著一副小的如蜻蜓翅膀大小的金絲邊眼鏡,留著中分頭,如果一個月不出門,那張細長的臉應該是紙色的。
我敲了敲那已經敞開的門。
“進來?!睆埍O理抬起頭,把眼鏡往下錯開一點,翻著有五分之四的白眼人兒看著我。
屋里的其他幾名監理人員,見我倆的到來,便都走了出去。
“這位就是我們公司的陳……”站在我身后的王隊長忙上前介紹。
“周經理呢?他怎么沒來?”張監理慢條斯理地壓下了王隊長的話茬兒問道。
“啊,周經理實在有事,這是我們公司的陳總,他可以……”王隊長點頭哈腰地解釋著。
“公司領導啊,呵呵,我只拿合同說話,對于一個沒有簽字權的人,最好少在這里求情?!睆埍O理神態傲慢地坐直了身,翹著二郎腿悠蕩著看著我,心想,都什么年代了,還空手“套白狼”。
王隊長急忙湊上前,遞給他一顆“玉溪”,卻被他用手擋了回來,“哎,少來這套!”
見他從兜里掏出一盒“軟中”熟練地彈出一根放在嘴中,又“叮玲”一聲,打開了ZICCO火機,吸了一口,“叭”地合上了機蓋,下唇翻起著,吐出了一縷細煙,心想,我要讓你們知道馬王爺到底是幾只眼!
攤上這么個執法人員,簡直就是一場災難!我一直尷尬地站在那里,腦袋嗡嗡作響,一時又找不出個恰當詞句來。王隊長這才發現我還站在那,“啊,陳總坐,坐……”
“不了,我今天來,就是代表乙方來履行合同來了?!蔽抑币曋鴱埍O理。
“你?”張監理又諷刺地把眼鏡往下錯開,翻著那白色的“乒乓”球眼看著我,“哼!”
“怎么?我就不能代表周經理來取回那份‘停工指令’嗎?”我鄙視著他,心想,老子干工程時,你還不知道在哪里學“啊、喔、鵝”呢。
“怎么?你對停工有想法?”張監理問道。
“不,沒想法,只是希望你這個執法人員要走一下程序,否則,我們無法回總部交待?!蔽艺?。
張監理萬萬沒想到,原以為我是代表乙方來求情,要自己收回成命,可反而主動要走本來就是一個虛張聲勢的程序來,張監理開始用手摸著自己的頭,那悠蕩著的二郎腿也停止了擺動。
工程監理手里握有質量否決大權,在人們的眼里,監理就是腐敗的代名詞,吃、拿、卡、要已經成為人們對監理的一般評價了,這是一種偏見,可我并不這么認為,長在河邊站就一定要濕鞋嗎?我雖然不是什么監理,我是被監督的對象,我所接觸的絕大多數監理人員是公正的,當然,像張監理這樣的,我還是頭一回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