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壽宮。惜蕊恭謹?shù)毓蚍诘厣希瑢⒆约鹤圆芗覝玳T之后的遭遇盡數(shù)說出,只盼能為那冤死的曹家上下昭雪冤情,也好了卻自己這一番心愿。
太后與貴太妃,穆太妃三人聽得很是感嘆,貴太妃用手絹拭了拭眼角,滿面憐惜地道:“是個可憐的孩子,不想你竟有這番身世,真真叫人心疼。”
太后也頗為憐憫地點頭道:“曹家忠烈滿門,而你又冒死救了皇上一命,哀家自當重賞于你。”
惜蕊磕頭泣道:“嬪妾不求賞賜,只求太后娘娘和皇上能還家父的清白,為曹家滿門正名,以慰其在天之靈。”
太后瞧了一眼一旁坐著的元弘,只見他癡癡望著惜蕊,心意昭然若揭。她不禁面色一動,微笑著對惜蕊道:“好孩子,快起來快起來,你有這份孝心,哀家很是明白。皇上,此事你如何定奪?”
元弘回過神來,神色有些肅穆地道:“兒臣以為曹淵乃是為國捐軀,曹家滿門也是因此被牽連害死,當追封曹淵為三等侯,曹妻為三品誥命夫人。”
太后與兩位太妃皆是一驚,太后更是神色復(fù)雜地看著元弘與惜蕊,依大魏朝歷代規(guī)矩,只有太后母族才能封為一等侯,皇后母族為二等侯,三等侯乃是開國元勛世襲。如今元弘開口便是追封曹家為三等侯,這不得不讓太后三人看出元弘心中惜蕊的份量。
太后輕笑道:“既然皇上決定追封曹淵為三等侯,自然是要有謚號的,哀家倒覺得莫如“忠義”二字最為合適。曹家滿門忠烈,沁美人也是冒死救駕,很是不凡。”
元弘有些驚訝,原本說出追封曹淵為三等侯時,他便擔心太后不會準許,沒想到太后居然應(yīng)了,更是賜了封號,他頓時大喜,忙向惜蕊使了個眼色。
惜蕊忙磕頭道:“多些太后娘娘恩典,嬪妾沒齒難忘。”
太后讓小菊上前拉起惜蕊,笑道:“快起來吧,自你進了宮行事規(guī)矩,很是穩(wěn)妥,哀家很是喜歡你,聽說你精通詩文,寫的一手好字,可是如此?”
惜蕊聽太后這般夸贊,有些羞澀,低頭輕聲道:“只是略通一二。”
太后輕笑著拍拍她的手道:“真是個伶俐的孩子,哀家就喜歡你這樣的。”她說著輕輕看了小菊一眼。
小菊笑著接口道:“太后娘娘鎮(zhèn)日說奴婢等粗手粗腳伺候不好,不通文墨連個笑話也不會說,厭煩得很,如今可是見著沁主子這等的玲瓏人兒了。”
貴太妃笑道:“姐姐既如此喜歡沁美人便留在她在萬壽宮住上段時日,也好陪咱們說說話,解解悶便是。”
太后笑意越發(fā)重了,卻是望向元弘口中道:“哀家自然是愿意的,不知皇上舍不舍得讓沁美人陪哀家一段日子呢?”
元弘面色大變,只是緊緊看著太后,并不答言。
惜蕊身子微微一震,又俯首道:“嬪妾愿跟隨太后娘娘左右。”她說完,已經(jīng)感覺到了身旁的元弘目光中的不甘和不舍,她仍是俯首在地上,明明是七月酷暑之時,卻覺得萬壽宮正殿里那股陰涼之氣纏繞不去。
太后笑看著惜蕊,眼神里有些驚訝,道:“既然沁美人愿意,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今日你便過來萬壽宮住下吧,平日就陪哀家和貴太妃幾個說說話吧,得閑就幫穆太妃抄抄佛經(jīng)。”
貴太妃笑道:“只是委屈沁美人要陪著咱們幾個老婆子了。”
太后看著惜蕊那一臉平靜的神色,心里倒有了幾分欣慰之意,又見元弘仍是面色陰鷙地沉默著,暗暗一嘆,笑瞇瞇地道:“自然不能虧了她,柔妃不是還未行封妃之禮么,待那日便將沁美人晉為嬪位吧,也是她該得的。”
穆太妃坐在一旁,看著惜蕊,笑道:“姐姐可真是會籠絡(luò)人,想讓人家陪咱們解悶,就給人家晉了位分,只怕這樣下去,不知有多少人想著來陪咱們幾個老婆子呢。”
太后和貴太妃都笑了起來,元弘臉色也微微放緩,卻仍是不住地看著惜蕊,只有惜蕊一人面色不變,仿佛晉位之人并不是她一般,沒有絲毫喜色露出。太后眼風一掃,笑著不再多說了。
晚膳剛過,惜蕊便帶著春卉小嬋幾個貼身的宮女來了萬壽宮,管事姑姑小菊笑著迎了上來,請安道:“沁主子來了,太后娘娘早已吩咐奴婢準備好了,請隨奴婢來。”
惜蕊哪里敢受她請安,忙讓開身子道:“姑姑休要折殺惜蕊了,還要有勞姑姑帶路。”
小菊帶著惜蕊幾人來到萬壽宮的一處偏殿,道:“太后娘娘知道主子喜歡清凈,特別將這一處臨水的新雪榭留給您了。”
惜蕊忙道謝:“多謝太后娘娘隆恩,也要謝過姑姑費心了。”
小菊擺擺手道:“沁主子不必如此多禮,奴婢支了幾個小宮女過來伺候主子,雖不是極好的,但也都還干凈妥帖,給主子做做粗使都還妥當。”
惜蕊見殿門前恭謹?shù)亓⒅鶄€宮人,見自己走近,都跪下請安,料想便是小菊所說的幾個小宮女了,她點點頭,笑著向小菊道:“姑姑想得細致,真是有勞了。”
小菊笑著道:“沁主子只管好生住下,有什么事差人來知會奴婢一聲便是,這時辰不早了,只怕太后娘娘那有事,奴婢先回去了。”
惜蕊忙讓春卉送了小菊出了苑門,自己帶著幾個宮人進殿去了。
小嬋端著茶盞上來,輕聲道:“主子都安頓好了,您先用點茶吧,累了一天了。”
惜蕊接過茶盞,面色不展,這一日如同夢境一般,曹家之冤得以昭雪,自己也晉位為嬪,只是卻又被太后安置在萬壽宮里,只怕日后更是要謹慎小心,不能有半點行差踏錯,否則只怕太后未必能容她。
惜蕊看著殿外月涼如水,輕輕一嘆,低聲道:“讓春卉在殿外備上桌案香爐,我要祭奠故人。”
小嬋有些不解地看著惜蕊,今日太后不是親口答應(yīng)晉她為沁嬪,更親口點了她來萬壽宮陪在左右,這可是其他主子求都求不來的好事,為何會是這般模樣,還要祭奠故人呢。
小嬋不敢多問,只得轉(zhuǎn)身下去告訴春卉。
惜蕊進內(nèi)殿換了件素色長袍,腰間系著一條雪白的流紈綢帶,扶著春卉的手步出殿來。
新雪榭乃是萬壽宮東南角上,苑中有一泓清池,與不遠的玉泉湖正是相通,池上是九曲回廊,池邊便是正堂。香案便設(shè)在荷潭邊。
此時正是月上柳梢,惜蕊移步到香案前,雙目中已噙滿淚,春卉拈過三柱香,就著一旁的香燭點上,遞給惜蕊。
惜蕊高舉著香,雙膝跪下低聲泣道:“爹,娘,女兒不孝,今日才能為你們伸冤雪恨,你們?nèi)羧掠兄梢园残牧恕!睖I潸然而下,她閉上眼,那一幕幕慘痛殘酷的情境就在眼前,到今日才能將這沉重的苦楚盡數(shù)隨著淚水宣泄而出,她也不過是個嬌弱的女子,卻背負著如此沉重的身世。
也只有此時她才能是曹蕓,那個早就該死在建章王手中的曹家獨女,只是這世間再不會有這個人了,元弘已經(jīng)說與她聽了,自己如今以沈惜蕊之名入宮,自然不能再有變化,否則將是欺君之罪,沈家也會被牽連入獄,所以從此她只是沈惜蕊,曾經(jīng)的沈家二小姐,而曹蕓便隨忠義侯曹淵一家一同埋葬于那義冢中了。
只是一切都還未曾結(jié)束,她如今身在這莫測的深宮之中,看不見前方,也沒有退路可尋,她又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