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壽宮。惜蕊早早起身候在正堂，小半個時辰后，太后才扶著小菊的手出來，見惜蕊躬身候在門前，笑道：“你怎么這么早便過來了，也不好好歇一會。”

惜蕊上前替過小菊扶住太后，輕聲道：“嬪妾素來少覺，從前也是這個時辰起的，想著太后娘娘這邊或許有用得著的地方，便過來了。”

太后笑著點點頭：“難為你勤快，小菊，你去瞧瞧貴太妃起身沒有，請她來一同用早膳。”說著她便帶著惜蕊朝壽膳殿走去。

惜蕊本就是初進宮不久，宮中許多規矩并不熟悉，她小心地跟在小菊身后，將這些禮儀盡數記下來。

待太后和貴太妃用完早膳，二人閑坐一會，貴太妃笑道：“穆姐姐一早又去靜心庵了，說是要去求幾本佛經回來抄寫。”

太后輕嘆一聲，笑道：“她倒是越發像個出家人了，對什么都不上心。只有元啟還能讓她惦記著。”

貴太妃點點頭，嘆道：“也難為她了，那么多年就是守著元啟過來了，如今元啟遠在揚州，難得一見，她也只能禮佛打發時間了。”

太后看了惜蕊一眼道：“你一早便過來了，定是還沒用過早膳，先回去歇著吧，有事哀家再差人去喚你來。”惜蕊低聲應了，躬身退下殿去。

貴太妃看著惜蕊退出殿去，輕輕一嘆道：“她倒也是個懂禮的，不驕不躁的。”

太后卻是面色沉重，緩緩道：“我只怕弘兒他用心太重，會誤了朝政。”

貴太妃一驚：“只怕不能吧，弘兒素來自持謹慎，不會為了個女子就……”

太后瞧著貴太妃滿是無奈地道：“你不見昨日他居然要追封曹淵為三等侯，他不過是個知府，就算是為國捐軀，按例也只能追封為伯。我大魏開朝至今也不過十數位侯爺，皆是開國功臣和太后皇后之父。”

貴太妃滿是不解地道：“那姐姐你為何還答應此事，更賜予封號？”

太后無力地搖搖頭：“弘兒他自來固執，即使今日我駁了此事，只怕他會另行設法，終究要達到目的才肯罷休。如此，我只能應了。但這樣下去，只怕弘兒真會為她誤國，故而我將她留在萬壽宮中，也好時時提防著。”

貴太妃一臉擔憂地道：“只是這樣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她始終是弘兒的妃嬪，不能總待在萬壽宮中。”

太后神色深郁，遠遠望著新雪榭的方向道：“這幾日我細細瞧著她，倒也是個知禮和氣的孩子，讓我稍稍放心一些，她如今在宮外也沒有家人，至少不會有外戚之憂，只要她不卷入朝事，想來也不會有太多妨礙了。”

貴太妃想了想道：“只是弘兒那還需再多加提點才是，不可為女子誤國。”

太后苦笑一聲：“想不到他終究還是如同先皇一般，為情所困。”

新雪榭。“妹妹真是個忙人，好些日子也不去我那了。”柔妃笑著邁進門來。

惜蕊一見，忙起身請安：“給柔妃娘娘請安。“

柔妃忙拉起她，有些不悅地道：“你這是做何，這不是趕著我走嗎？“

惜蕊見她如此說，只好笑道：“哪里是那個意思，請你還請不到呢，快里面坐吧。”她也不再用敬語了，柔妃這才笑著隨她進去了。

柔妃拉著惜蕊并肩坐下，笑著道：“你這丫頭倒是自在得很，你不知那日我提心吊膽，只怕你出了事，這宮中亂做一團，你卻又未能來萬壽宮，我急得不知怎么好。”

惜蕊笑了，有些內疚地道：“叫姐姐替我擔心，真真是不該，那日我也是沒能趕得及過來。”

柔妃卻是蹙眉道：“只是你怎么后來又去了龍翔宮，救下了皇上呢？”

惜蕊想起昨日元弘曾說過內情不可與他人說起，便笑道：“當時我早就嚇得沒了主意，便逃出殿去，后來見其他宮里都有那些反賊，只好逃到龍翔宮去了，所以才有這么一出。”

柔妃笑著道：“這樣倒也是你的福氣，如今太后恩典晉了你的位分，便再不會有那些不長眼的敢拿腔拿調的了。”她語氣里滿是真誠。

惜蕊也滿心感激道：“當日若不是姐姐出手相助，惜蕊哪里能有今日，還要多謝姐姐了。”

柔妃拉著她道：“如今太后欽點了你在萬壽宮伺候，你可要多加上心才是，這等美事可是宮里許多人求都求不來的，只怕我日后還得請妹妹多多幫襯著才是呢。”

惜蕊心中暗暗一嘆，她被留在萬壽宮之事在外人看來只怕很是光鮮，只是自己知道這里面內情復雜混亂，一個不小心便難以收拾。

柔妃似乎想到什么事，低聲問道：“皇上可有來此處看過妹妹？”

惜蕊一聽，頓時羞紅了臉，搖搖頭道：“不曾，昨日離開萬壽宮后便沒有過來了。”

柔妃一聽，有些感嘆道：“妹妹也莫要心急，此次你救駕有功，皇上定然記在心里的，只是這大事剛過，故而事務繁多無法分身吧。”她倒有一絲松了口氣的感覺。

惜蕊點點頭，卻笑著道：“皇上對姐姐倒是寵愛有加的。”

柔妃也是臉上微微一紅，嗔道：“又來打趣我了，看我以后還理你不理。”

惜蕊看她那神情隱隱有著歡喜在臉上，心中一沉，知曉她必然也是對元弘動了情，才會有這等心境，只是如今自己也與她一樣，只怕日后她知曉了，會有嫌隙生出。

柔妃稍坐了一陣后，便告辭回宮了。惜蕊見暮色將至，忙換上宮裝，趕到正殿去伺候太后和貴太妃用晚膳。

大魏王族例行節儉，自開朝以來，都以前朝奢靡敗國為鑒，故而即使是太后之尊，膳食也不過是二十余道菜肴，太后素不喜油膩，更以素食為主。

惜蕊站在太后身后，聽傳膳太監叫進一道道佳肴，縱然已是見過一回，仍是覺得稀奇。待傳膳太監上前回報已上齊時，一位宮女快步上前高舉一個銅盆跪下，惜蕊學著早膳時見到小菊所做的樣子，在銅盆里洗凈雙手，用雪白的云緞手巾拭干，這才從小菊端過的盤子中接過一雙象牙鑲金筷和白玉碗，隨著太后的目光小心注意著，但凡有太后看過兩眼的，便上前夾過，小心地試過再給太后布上。

晚膳結束后，太后很是贊賞地道：“沁嬪不愧是心思靈巧，連哀家的喜好都摸得清清楚楚。”

惜蕊卻是更為緊張，忙跪下道：“嬪妾不敢，只是學著小菊姑姑先前所做的，還望太后莫要嫌嬪妾粗笨才是。”

太后見她面色驚惶，輕輕笑道：“你不必如此，哀家不過是夸你一句罷了，沒有他意，好了，你也該下去用晚膳了，晚間不必過來了。”

惜蕊謝恩告退下去了，出了殿門，才發現已是月兒初升之時了，她一步步走在萬壽宮靜謐的長廊間，一盞盞八角琉璃風燈掛在廊中，讓人覺得似乎是一條不盡的路，而這路的盡頭卻是掩蓋在黑暗之中的。這一天過了，可是明日又會是什么樣的處境，惜蕊只覺得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