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和殿。元涵穿著四爪金蟒王服,頭戴銀翅冠跪于殿中請安道:“臣弟給皇上請安。”
元弘笑著道:“快起吧,不遠千里趕回,何需再行大禮。”
元涵起身道:“臣弟此次與杜鵬飛將軍出使西夷,已經將修好之事談妥,西夷人愿年年進貢朝賀,換取兩國交好。”
元弘點頭朗聲笑道:“甚好,如此我大魏西南邊陲之地再無需用兵,也不會讓百姓苦于征戰,無法安居樂業。皇弟與杜將軍此次果然是大功一件啊。”
元涵笑著道:“豈敢邀功,只是那西夷人愿意與我大魏和親,特將西夷族長之女送來大魏,以作皇上**妃嬪。”說到此事之時元涵面上卻露出一絲澀意,很快又掩過,只是躬身垂首立著,卻看不見神色。
元弘蹙眉道:“哦,此女現在何處?”
元涵道:“也隨臣弟進京了,如今正在華清門前等待皇上旨意。”
元弘不甚在意地道:”既如此,便先讓她進宮來住下吧。”他回頭喚過尹全道:“去安排一處宮殿先讓她住下。”尹全躬身退下了。
元弘卻起身拉住元涵的手笑道:“太后與貴太妃穆太妃一直惦記著你,一會你隨朕去拜見,今日便留在宮中吧,朕也許久不曾與你把酒說笑了。”
元涵笑著應道:“臣弟遵旨。”
元弘思量起一事來,轉頭對元涵道:“你此番出使西夷,瞧那杜鵬飛如何?”
元涵似乎有些不明白元弘之意,只得含糊地道:“杜將軍雖年少,但沉著大氣,指揮若定,思慮周全,乃是良將之才。”
元弘面色有些沉重地點點頭,低聲道:“那便好,朕有大事交與他,還望他莫要辜負朕的期望。"
元涵一驚,想起回京路上聽京中出來的幾位官員所說的淮南節度使朱家之事,頓時覺得非同小可,也壓低聲音道:“只是為何不交與韓道去做,只怕杜將軍年資太輕,不足以服眾。”
元弘眉頭緊皺,沉吟許久才道:“韓家雖是先皇最為信任的,但也不能太過倚重,否則來日必成第二個朱家。”元涵一震,忙點頭稱是。
萬壽宮。太后笑瞇瞇地看著元涵道:“妹妹如今可是把涵兒盼回來了,還不快去你母妃那,好生陪她說話,可是日思夜想了這許久。”
貴太妃笑道:“我也就罷了,只可憐瑾彤,一人守著個王府,每次進宮來還要寬慰我,你明日回去可要好好陪陪她。”元涵點頭應著,頗有些不好意思。
穆太妃笑道:“貴太妃許是也想著要抱皇孫了吧,才會這般著急。”
貴太妃嗔道:“太后姐姐如今已有了三個皇孫了,讓妹妹我如何能不著急,只是涵兒他自來便是這等溫吞性子,急也急不來。倒是穆姐姐你也快要作皇祖母了,啟兒不是再過一月也要添子了嗎?”
穆太妃合掌道:“可是菩薩保佑,啟兒他去江南開牙建府也有快十年的時間了,直到今年才有侍妾傳出喜訊,可是讓我擔心了這么些年。”元弘二人只好相對笑著,看著太后三人說笑地興起。
元弘向太后躬身道:“母后,那西夷愿與我大魏修秦晉之好,將族長之女送入兒臣宮中作妃嬪,不知母后怎么看?”
太后點點頭道:“西夷自我大魏立國以來便是西南大患,時時犯我邊境,占我城池,歷朝先祖也是屢屢對其用兵,以至連年戰亂,國力受損,如今他既有修好之心,自然是美事一樁,那西夷族送來的女子你便留在**,只是為了兩國的體面,不能薄待于她,前些時日不是已經將文妃晉為貴妃了嗎,便晉她為三妃之位吧,以表我大魏的誠意。”元弘恭謹地答應了,元涵在旁卻是難掩一臉失意之色。
太后又向著元涵笑問道:“既是涵兒一路護送而來的,可知那女子叫何名字,也好給個封號。”
元涵躬身答道:“她乃西夷族長之女,姓西夷國姓盤,單名一個嫣字。”
元弘道:“那封號便是嫣字吧。待欽天監選好時日便行封妃之禮。”
月色如水,元弘與元涵二人坐在千秋亭中把酒暢飲著,元弘嘆道:“父皇駕崩五年來,朕一直謹慎小心,只怕有一步差錯,會將這大魏江山葬送手中,辜負了父皇的期望。不想皇叔他……”
元涵寬慰道:“皇上不必自責,皇叔是咎由自取,臣弟聽聞他在父皇在世之時已經謀劃叛亂之事,想來是早晚都會動手,如今他已被囚死牢,宮中也已太平無事,已是大魏之福了。”
元弘點點頭,卻笑著道:“皇弟可還記得當年你與朕二人在選皇子妃之時曾說過,若是能得一知心女子于愿足以。”
元涵點點頭,卻輕輕笑道:“不過是當年年少的玩話,皇上如何又想起來了?”
元弘已是酒意深重,熏熏然低聲笑道:“朕已然尋到了,不知皇弟你可有找到知心之人?”說完他趴在石桌上酣睡過去,尹全忙上前扶著他,讓身后的宮人來攙起元弘,送他回龍翔宮歇著去。
元涵擺擺手讓尹全等人先送元弘回去,不必理會自己。待眾人離去后,元涵便一人立在千秋亭中,看著夜空中彎彎的月牙,輕聲道:“我也已經尋到了那人,只是她……卻不是我的。”
靜謐的夜色中,不知是哪宮中的宮人正在唱曲奏樂,曲聲哀傷纏綿,只聽那曲唱道:“別夢依依到謝家,小廊回合曲闌斜。多情只有春庭月,猶為離人照落花……”
凌霄宮。嫣妃怔怔地坐在窗前,目光茫然地看著窗外內宮的樓閣亭臺。
千葵端著一盤錦緞布匹走進來,看著她那副模樣,嘆了口氣,低聲道:“娘娘,這是太后賞賜的上好的錦緞衣料,您過來看看吧。”
嫣妃頭也不回地道:“放在那吧。”
千葵只得將盤子放在桌上,終于忍不住道:“娘娘,您還是不要再多想他了,如今您已經是魏朝的妃子了,他是魏朝的王爺,已經是不可能的了。還是把那些事情都忘了吧,難道您不記得來時族長大人對您的囑托了嗎?”她頓了頓又道:“我們西夷人少地窮,連年與大魏作戰更是衣食不濟,現在只能與大魏修好,以圖和平休戰休養生息,所以才讓您來大魏為妃,可您……”
嫣妃卻含著淚轉頭道:“他為什么不肯帶我走?”
千葵搖搖頭嘆道:“因為您與他都有更為重要的事要做,不能為了私情放棄這一切。”
汝陽王府。王妃薛瑾彤正含笑替元涵解開外裳,輕聲道:‘王爺一走便是近半年了,叫妾身很是掛心,只怕您在外有何不適,下人招呼不好。”
元涵看了看她,道:“無事,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么。倒是讓你一人打理王府,還要進宮去看母妃很是辛苦了。”
薛瑾彤低頭道:“這是妾身應作之事。王爺昨夜與皇上喝了一宿,定然是累了,妾身讓他們去準備熱湯,沐浴更衣歇著吧。”元涵點點頭。
元涵躺在臥房的床上,手里卻捏著一串銀鈴,他看著那銀鈴,輕輕一搖,只聽見清脆的鈴聲悅耳動聽,想起那日她不顧一切跳出馬車,拉住自己的馬韁道:“你帶我走吧,天涯海角,只要不去那魏王宮,不做他的妃子,只要能與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要了。”
她滿臉憧憬和希望,只等自己點頭,便可策馬向不知名的幸福奔去。而他終究是搖了頭,他知道除了那份讓自己心痛神傷的情,還有更多的事需要擔當,不能為了自己將大魏與西夷的邊境修好破壞掉,更不能讓元弘和太后貴太妃失望,還有瑾彤,那個嫁給他多年,一直小心地守在他身邊的女子,這一切都不能被放棄。
所以他只能將她送上馬車,下令繼續前行,把她往京城送來。猶記得她上馬前最后的面容,那憧憬的笑容已經盡數破碎了,只留下絕望和茫然,自己的心似乎也在那一刻一起碎裂掉,卻不能說與她聽,只能深深藏著。
正心痛時,忽然覺得背后有人輕輕上床來,伸開手臂攬住他的腰,將臉貼在自己背上。
元涵反手將銀鈴收起,輕嘆口氣,低聲道:“瑾彤,我累了,先睡了。”
只覺得那手臂一僵,慢慢地收了回去,元涵閉目之間,卻隱隱聽到身后那一絲嗚咽的泣聲,心中已是波瀾滔天,無力支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