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翎宮。柔妃與惜蕊在內(nèi)殿門前被柳兒攔下了。柔妃一臉焦急地問道:“皇后娘娘如今情形如何,倒是讓我等進去瞧瞧啊。”
柳兒眼含著淚,哽咽地道:“柔妃娘娘恕罪,如今皇上正在內(nèi)殿陪著娘娘,還請柔妃娘娘與沁嬪小主先行回去吧。”
柔妃擔(dān)憂地問道:“那皇后娘娘如今病情如何了?”
柳兒再也抑制不住眼中的淚,低聲泣道:“奴婢也不敢瞞著柔妃娘娘了,皇后娘娘她……她怕是不成了。”
惜蕊大驚失色道:“怎么會到這地步,前幾日來看時不是已經(jīng)見好了嗎,怎么才幾日光景就這般危急了?”
柔妃也吃了一驚,問道:“太醫(yī)怎么說的?”
柳兒淚落不止:“太醫(yī)說娘娘她是多年憂慮成疾,再加上身子本就不好,此次之事已經(jīng)是油盡燈枯了……還請兩位恕罪,皇上如今能陪著娘娘也算是全了娘娘對皇上的心意,還請莫要進去饒了他們。”說完柳兒邊跪下一磕頭,按規(guī)矩她雖是皇后身邊的掌事大宮女,但說這番話也是有犯上之嫌,可是她如今已是痛徹五內(nèi),顧不得這些了。
柔妃二人皆被驚地愣在當(dāng)場,好半天柔妃才低聲道:“既是如此,那我們便先走了,你好生進去伺候著吧,若有什么事只管來知會一聲。”柳兒滿心感激地磕頭稱謝。
惜蕊隨著柔妃出了鳳翎宮,半晌才幽幽開口嘆道:“想不到皇后娘娘她心性寬厚,待下極為親和,如今卻病到這一步,真是叫人心酸。”
柔妃應(yīng)和著道:“可不是嗎,這都是那朱更衣太過狠辣,竟然會下藥算計皇后娘娘腹中的龍裔,害的她病危至此。”
惜蕊聞言,卻微微蹙起眉頭,有些疑惑地道:“只是妹妹私以為此事不像是那朱更衣所為。”
柔妃臉上微微一動,看向惜蕊道:“那妹妹認(rèn)為會是何人所為?”
“這個便不知了。”惜蕊搖搖頭道,“只是那朱更衣素來心氣高傲,并無如此心機,料想是做不出這等狠心之事,所以我才有此一說。”
柔妃收回目光來,看向鸞車外經(jīng)過的宮殿道:“妹妹還是要小心些才是,今日皇上在儀元殿已經(jīng)決意將那朱更衣定罪發(fā)落,如今妹妹這番話若是被旁人聽見了,只怕又會生出事端來,切記要謹(jǐn)慎才是。”
惜蕊忙點頭道:“姐姐教訓(xùn)地是,妹妹定當(dāng)小心。”
柔妃面色沉靜低聲道:“今日在那儀元殿上,皇上分明是有備而來,要將此事著落在朱更衣身上,所以才會如此雷厲風(fēng)行地下旨定罪。”
惜蕊微微頷首道:“正是如此,此中分明疑點眾多,但皇上卻絲毫不加理會,只怕是有心如此。”
柔妃冷冷一笑道:“那朱家太過跋扈,功高蓋主,皇上自然不會容他們再坐大了,朱更衣也是因為此事被牽連罷了。”
惜蕊不禁微微一震,當(dāng)初入宮之時,常聽宮中人說起,朱安荷乃是元弘最為寵愛的妃嬪,常常陪伴圣駕,三年多來盛寵不衰,沒想到今日元弘?yún)s如此迅速便下旨將她貶為更衣送入靜心庵,只怕此生都不會再見她。自己如今雖然也得了元弘幾分心意,可是來日未必能比朱安荷好到哪里去,她不禁對朱安荷生起一絲憐惜之意,更是對自己的前路忐忑不安。
和睿五年九月十一日,皇后殯天,停靈九日,舉國致哀,圣旨下謚為:孝和順恭睿皇后,葬于帝陵配殿。
怡春宮。惜蕊取過尹全手中的金線繡龍紋披風(fēng),替元弘小心披上,輕聲道:“皇上,已是十月了,更深露重,不如臣妾陪您回殿去吧。”
元弘?yún)s眉頭深皺,只是沉沉地看著那陰暗的夜色,道:“是朕對她不住啊。”
惜蕊輕輕一嘆,道:“如今皇后的梓宮已經(jīng)奉安,還請皇上以龍體為念才是。”
元弘?yún)s回身握住她的手道:“你放心,朕不會負(fù)了你。”他看著惜蕊,目光灼灼,直看得惜蕊垂下頭去,不敢答言。他這才微微笑著,拉著惜蕊道:“走吧,隨朕進去吧。”
二人進到殿中,元弘?yún)s看了侍立著的尹全一眼,尹全忙轉(zhuǎn)身出去碰了個犀皮朱漆八棱盤子,上面正放著一架花梨木百寶吉祥四季花卉座屏。
元弘笑著道:“揚州廣陵王府敬了幾架屏風(fēng)上來,朕知道你愛素的,不喜那些萬福如意的圖樣,便把這幅花卉的給你留下了,還有一座大的,通體都是水晶雕花的,朕瞧著都稀奇,想來你也會喜歡,明日便叫尹全他們搬來放在內(nèi)殿。”
惜蕊細(xì)細(xì)看著那副座屏,只見上面用各色玉石翡翠瑪瑙鑲嵌而成花瓣枝葉,一旁還透雕著一句詩文,卻是:“林間新綠一叢叢,小蕾深藏數(shù)點紅。”
元弘笑看著她那喜歡的模樣,端起春卉送來的青花云龍紋茶盞,飲了一口,卻有些驚訝地道:“怎么不是‘鳳舞九霄’?可是用完了,朕讓他們再送些來。”
惜蕊一驚,忙道:“不是,是嬪妾覺著那茶過于金貴,又不是很喜歡,才讓她們留下下了。春卉快去取些沖泡,給皇上送一盞來。”
春卉應(yīng)著正要退下,元弘一擺手道:“罷了。既然你不喜歡,朕也不喝了。朕乏了,在你這躺會,晚些再用些吃食吧。”
惜蕊忙擺手讓春卉等人下去了,將錦被替元弘蓋好,放下綃帳,轉(zhuǎn)身到一旁的青瓷刻花唐草香爐前,打開爐蓋,卻從貼身的小荷包里取了幾塊蕊香香片子放進爐中,蓋了蓋子,走到床邊的紅木繡墩上坐下,卻是望著那香霧繚繞的香爐怔怔出神。
幼時在蘇州曹家老宅時,有一位姑母常帶著她玩鬧,雖說她是父親的嫡親妹妹,論年紀(jì)卻并不比惜蕊大多少,不過差了四五歲,自然便是十分要好的,那時惜蕊還常常與姑母同榻而眠,說些女兒家私密的話,如同尋常姐妹一般要好。
后來待姑母及笄之年便被送去宮中選秀,自此二人便再也未曾見過,只是偶爾能自父親那得知姑母曾寫過幾封家信來報安好,待先帝駕崩,**妃嬪除了太后太妃幾個有子嗣的妃嬪,其余的盡皆去了壽康宮養(yǎng)老,惜蕊也曾托人打探,早已是找不到姑母的蹤跡。
如今雖說事隔多年,可惜蕊卻記得姑母的家信上有四字銘刻在她心中,讓她對著詭變莫測的**充滿懼意,對元弘那番顯露的深情不知所措,只能小心地護著自己,不敢有一絲一毫掉以輕心。那四個字卻是:“君心莫測。”想來姑母應(yīng)是也曾承恩,也曾被先皇矚目過,但轉(zhuǎn)眼卻成了這**中早已不在的籍籍無名之人,惜蕊想到此卻是輕輕苦笑著,看向帳中那個人影,不知自己卻又能在君王心中駐留多久呢,或者只有先皇后這般寬厚仁和的女子才能在他心中有一席之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