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翔宮。“臣元煦,元啟給皇上請安。”殿中二人跪下給元弘請安道。
元弘忙上前拉起二人道:“兩位皇兄何需這般多禮,千里迢迢趕來京中真是辛苦了。”
元啟躬身抱拳道:“不敢稱辛苦,有此封后大喜自當進京朝賀的,更何況再過小半月又是太后娘娘壽辰,豈能不來慶賀一番。”
元煦也點頭道:“正是如此。”
元弘笑著道:“那定要留兩位皇兄在宮中多住些時日才是,大家好盡興一番。”說著便交代尹全安排下去,讓元煦二人在宮中住下,又道:“兩位皇兄先去見過太后太妃去,晚間在顯慶殿朕備下宮宴為你二人洗塵。”元煦元啟忙躬身告退了。
萬壽宮。穆太妃眼中含著淚拉著元啟上下打量著,只道:“又瘦了,自我離開揚州不過一年多光景,怎么你又瘦了。”
元啟忙陪笑道:“母妃莫要著急,兒臣不過是近日看書熬夜過多,待歇幾日便好了。”
穆太妃輕輕一嘆,只是瞧著他那一臉笑意道:“你也休要瞞我,自當年雪初去后,你便一直自苦,身子也一年不如一年好了,如今好不容易得了個小世子,卻……唉!”
元啟很是不安,待要寬慰一下穆太妃,卻不知該從何說起。太后坐在上面笑道:“姐姐是關心則亂,我瞧著啟兒雖是瘦了些,卻精神見好,只要他莫要過于傷懷,自然不會有事。啟兒為何不把小世子也帶回來,教我們看著歡喜歡喜?”
元啟忙躬身答道:“因他年歲尚小,經不起這路途遙遠,舟車勞碌,只待過上一年再來給太后慶賀生辰。”
太后笑著點點頭,卻對元煦道:“煦兒該罰,啟兒是沒有王妃自然是獨身前來,你卻將喜珠留在西京王府里,自個兒來了。”
元煦憨憨一笑道:“太后娘娘莫要心疼她,她不來是有緣故的。”
太后奇了,忙問道:“是何緣故啊?”
元煦摸了摸頭頗有些不好意思地低聲道:“她……她有身子了,故而來不了了。”
太后大喜,貴太妃也歡喜地笑道:“這傻孩子,有了身子是件大喜的事,卻還這般難為情。”
太后也道:“可不是,如今煦兒已是有個小郡主了,若是再生個世子真是兒女雙全了。”元煦嘿嘿笑著搖頭,滿臉欣喜的模樣。
顯慶殿。惜蕊帶著春卉早早過來了,因是不放心宮宴上的菜肴酒水特來瞧瞧,卻見皇后早早到了,正坐在位上對周富貴細細交代著,惜蕊便上前去請安,皇后一把拉住看著她笑道:“倒是累著妹妹了,這么早就過來瞧著。”
惜蕊道:“宮宴之事茲事體大,嬪妾不敢輕忽,故而特來瞧瞧。”
皇后看了看道:“方才我已經去看過了,菜肴均是極好的,妹妹不必擔心了,快坐下歇歇吧。”惜蕊一聽,只得一笑坐到自己位上,靜等著開宴之時。
到酉時初眾人才都來齊,各自落座,小聲交談著。上位只得皇后一人端坐著,面色淡然,只是瞧著殿外。尹全走至殿前,高聲道:“太后娘娘到,貴太妃娘娘到,穆太妃娘娘到,皇上駕到。”在一片起身跪拜的人群中,太后幾人緩緩步向上位。
尹全待元弘坐定看了他一眼后,便走到殿前高聲道:“開宴。”
自殿門外走進一隊著碧色宮裝的宮人,手中都捧著金漆彩繪八棱捧盤,中間是各色佳肴,熱氣騰騰,香味隨著宮人走近撲鼻而來,宮人將菜肴一一放下,便躬身退下,又是一對宮人手捧著金漆捧盤上來,穿梭來往之間只叫人覺著眼花繚亂,卻忍不住瞧著那精致的佳肴垂涎欲滴。
眾人身后,另一隊湖藍色宮裝的宮人正小心地點燃殿柱旁的紫金琺瑯龍鳳呈祥燭臺上的云龍巨燭,殿中頓時明亮如白晝,輝映著衣香云鬢來往行走的宮人,叫人目不暇接。
元煦先行起身,端起面前桌案上的斗彩葡萄杯便起身道:“臣先敬太后貴太妃和穆太妃三位娘娘一杯,愿萬壽吉祥。”
他仰頭喝盡杯中之酒,太后笑著道:“悠著些,還是這般急性子。”
元啟也起身道:“臣也給太后,貴太妃和母妃敬上一杯酒,祝愿三位娘娘如意安康。”說完也是喝干了杯中之酒。
穆太妃笑著嗔道:“少喝些,仔細明日頭痛。”
再待元涵起身敬完酒,元弘在旁笑道:“這般一一來敬,下邊還有這多的妃嬪大臣,只怕母后和兩位太妃今日要大醉才是了。”
皇后也笑道:“自然不能讓母后她們飲得多了,因是大宴,上的是晉中供的白玉腴,雖說入口很是順滑,卻是烈酒,只怕是多飲幾杯便會醉倒。”
元弘點點頭:“既如此,便讓他們莫要多敬了,只是自飲罷了。”
皇后卻笑道:“有酒無樂自然是無味,如今臣妾已備下歌舞,不知皇上可準。”
元弘頗有興致,笑道:“好,倒是助興,只管叫他們上來吧。”
皇后向身后點點頭,身后立著的柳兒忙一擊掌,只見宴席之后的那對湖藍色宮裝的宮人都取過一頂琉璃六棱燈罩輕輕將那云龍巨燭罩上,頓時殿中燈火暗下來,只覺得那燭光柔和朦朧,恍惚如同夢中。
眾人正四下張望,不知是何情形時,卻聽見一聲清脆的鼓聲響起,還未等眾人回過神來,那鼓聲已是頻頻而來。在急促的鼓聲中,隱約見著一群著桃紅紗衣的舞姬輕盈地行到殿中,忽然間一同將那水袖甩開去,步步舞開去,這時眾人才見著一名穿著雪白紗衣的女子正立在當中。
只見她素白的裙裳上卻繡著一枝紅梅傲雪,挽著高環髻,上面簪著幾朵紅寶梅花銀簪,一身出塵的氣度,面若霜雪,眼如秋水,只是靜靜地看著上位。待下一陣鼓聲再起,有清幽的笛聲也響起在殿中,那白衣的女子舉起水袖,回旋舞起來,在曲聲中輕盈飄搖。
眾人看著那群起舞的紅裝舞姬和那素白的女子,只覺得如同雪中的紅梅花瓣隨風起舞,又有縷縷暗香隨著她們衣袂翻飛之間沁人心脾,無人能移開眼去,只是小心的屏住氣息,只怕有一絲的驚擾那舞動的人兒便會凌空而去,羽化為仙。
元弘看著那舞動的白衣女子,有些不敢置信地問皇后道:“那是何人在舞?”
皇后眼色一閃,笑道:“是陸嬪。她前些時候來與臣妾說她愿獻舞一曲,為大家祝興,臣妾便答應了。只是不想她竟然跳的如此之好。”
元弘也驚訝感嘆道:“不想是她,她素日老實守禮,卻不想有此等舞姿,真叫人驚嘆!”太后等人也是贊嘆不絕,連連點頭。
陸嬪一步步舞著,素手纖姿,步履輕回,將那一身白衫舞成了飄飛的蝶,只是她那一雙眼眸始終是含著冰涼的愁,望著那上位的男子,見他穿著紫金蟒袍,面如冠玉,溫潤含笑地看著自己,心中凄然一笑:這一生,或者只有此時他能如此專注地看自己,即使只有這一會,待曲聲一停,她便要告退而去,再也不能讓他留意到。或者已是心滿意足,用盡多年的苦楚換來此時的矚目,于愿足以。一滴淚從她臉上滾下,跌落在地,燈火蒙蒙,無人能看見。
曲聲畢,陸嬪上前福身行禮。元弘笑著道:“千兒你果然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竟有如此絕技在身,真叫朕開了眼界。”
皇后也笑著點頭道:“妹妹好舞技,只是不知此舞喚做什么名?”
陸嬪抬起頭,只將目光幽幽望著那人道:“此舞叫‘回風踏雪舞’”
元涵見她如此不加掩飾,忙笑著對元弘等人道:“此舞倒是少見,卻是南唐李后主宮妃所創,很是風雅。”
元弘也笑著點點頭,對太后道:“母后看應該賞她些什么?”
太后笑著道:“如此絕技,倒叫哀家也長了眼,平日也是個守規矩的好孩子,就把這對鐲子賞了你吧。”
她一擺手,柳兒便自身后端出一對金鑲白玉福壽鐲來遞給陸嬪,陸嬪忙磕頭謝恩,躬身上前接了,這才退下。
皇后又笑著向太后道:“母后今日見著如此好的舞,卻未曾聽到唱曲,豈不可惜?”
太后笑著看著穆太妃道:“穆太妃自來最會通音律,曲子唱的極好,只是如今不肯唱了。”
穆太妃一笑,只道:“如今年歲大了,嗓子早不如從前,哪里還能獻丑。”
皇后道:“豈敢勞太妃大駕,嫣妃方才說要唱首曲子給太后祝祝酒興呢。”
太后興致滿滿地問道:“她會唱曲?可是西夷的曲子?”
嫣妃聽太后問話,便起身答道:“回太后,臣妾自幼便被族里送去學中原詩文,對中原曲藝也略有知曉,故而會唱些中原小調,西夷的曲子只怕太后太妃們不知那邊方言,聽不明白。請太后和兩位太妃莫要見笑。”
穆太妃笑道:“只要好聽,哪里還論什么出處,只管唱吧。”嫣妃這才躬身下去換了衣裳。
皇后想了想,笑道:“如今光有唱曲之人只怕過于單調,不如再來人彈琴相伴,倒是有些意趣。”
貴太妃問道:“那該請何人彈奏呢?”
皇后偏頭一想,撫掌笑道:“臣妾倒知曉一人,最是合適不過,只是怕她不肯罷了。”
貴太妃笑道:“豈有不肯之理,若是果真彈得好,便好好賞她,她定然應了。”
皇后笑著道:“此人便是沁嬪妹妹,她最通琴韻,前幾日剛得了一把好琴,如今請來彈上一曲再合適不過了。”
惜蕊聽皇后提到自己,吃了一嚇,忙起身道:“嬪妾不過是懂些皮毛,豈敢在穆太妃跟前班門弄斧。”
皇后笑著對貴太妃道:“貴太妃娘娘您瞧,臣妾方才說的可對,就說沁嬪妹妹必然推辭。”
太后看了皇后一眼,又見一旁的元弘神色有些不悅,便笑道:“沁嬪你只管彈一曲來聽,好與不好哀家都有賞,莫要再推辭了。”
惜蕊微微轉眼看了一眼元弘,見他神色如常,只是垂目飲酒,只好躬身應了,吩咐身后的春卉去取了那九霄環佩古琴來。
嫣妃款款步入殿中,卻見她穿著一身五彩翎羽衣,下邊著七色刺繡長群,頭梳單刀髻,發中綴著許多細小的銀鈴,卻并不著鞋履赤足上殿,那纖細白嫩的腳踝上系著一串銀鈴,手腕上也是系著銀鈴,行走之間只聽見那陣陣清脆琳瑯之聲。
惜蕊抱著琴坐在一旁,方才千葵已告知她要奏的曲子,她聽完后,有些吃驚,卻也不多說,只是啟指彈奏起來。
眾人只聽到那琴聲如月下清泉般漸漸蜿蜒而出,在殿中四散開去,將一切都安撫寂靜下來。琴聲減弱,卻聽到一把輕柔溫婉的聲音唱道:“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問遺君?雙珠玳瑁簪,用玉紹繚之。聞君有他心,拉雜摧燒之。摧燒之,當風揚其之。從今以往,勿復相思!相思與君絕!兄嫂當知之。妃呼豨!秋風肅肅晨風颸,東方須臾高知之。”
聲音不大,卻極為悅耳動聽,字字都宛轉清脆,卻又讓人覺著滿含幽怨之意,心中不禁生起一股嘆息之意,琴聲忽然拔高,那歌聲也隨著高起:“勿復相思,相思與君絕,與君永絕……”
太后側過臉對元弘道:“好聽是極好聽的,只是這曲子也過悲了些。”元弘點點頭。
皇后接口道:“或許是嫣妃妹妹不知這曲的意思,只是唱著好聽罷了。”
賢妃卻笑道:“曲子也就罷了,嫣妃那身衣裳倒是漂亮,竟是五彩的羽毛織成的,真是稀奇。”
一旁的元涵卻是垂目不語,只是將手中的酒仰頭飲下,身后碧衣的宮人忙給他又斟上,他又是一口飲盡。貴太妃一眼看見了,笑罵道:“少飲些吧,仔細回頭又醉了。”
元涵身旁的汝陽王妃薛瑾彤也小聲勸道:“王爺莫要飲多了,您的身子才好些。”
貴太妃疑道:“什么身子才好些?涵兒你有什么不好嗎?”
王妃忙道:“前幾日王爺自宮中回府,便有些身子不適,請太醫瞧過了,說是染了風寒,如今已經好了。”
貴太妃急道:“那還不快讓他莫要飲了,好生坐著吧,身子要緊。”
元涵只得放下酒杯,卻癡癡看著殿中唱曲的人兒,看著她那一身五彩翎羽衣,憶起當初在西夷之時,她曾抱著那羽衣對自己道:“若是有一日我出閣了,便要穿著這身衣裳,這五彩羽衣便是我西夷女子出閣的嫁衣,你瞧,這是我親手做的,好看嗎?”
如今她已穿上了這身衣裳,也已經是皇上的妃子,她用那曲子說與自己聽:勿復相思,相思與君絕。”他閉上眼,不敢再多看那人兒一眼,只怕再多看一眼,便會無法自致,只想帶她逃開這塵世的一切,與她相守。
薛瑾彤見元涵面色異樣,心中有些吃驚,卻聽到那殿中細細的銀鈴聲,她轉頭看見嫣妃腳踝上那串銀鈴,眼神一滯,面色頓時蒼白,強咬著唇,愣在當場。許久,她唇邊才泛出一絲苦笑,轉過臉去,不再多看一眼。
嫣妃唱完時,惜蕊也正彈完最后一個音調,二人起身向著上位行禮。太后撫掌笑道:“極妙,極妙啊。”
皇后笑著對太后道:“母后娘娘又要賞兩位妹妹什么呢?”
太后點頭道:“自然不會忘了賞。她二人唱的好,彈得也妙,那便賞她二人各一件頭面首飾吧。”柳兒端出一個朱漆大盤,卻見盤中絲絨錦布里正擺著兩只金點翠嵌珠鳳凰步搖,二人忙謝了恩,領著步搖退下了。
皇后嬌嗔道:“母后如今賞了幾位妹妹這么些好東西,倒叫臣妾羨慕不已。”
太后哈哈笑道:“真是精滑的人兒,你鳳翎宮中什么沒有,還算計著哀家這點子東西。”太后太妃幾人都笑起來了。
下首百官席位上站起一人,正是禮部侍郎何表,他躬身道:“臣竊以為這大宴如此熱鬧,井井有條正是皇后娘娘操勞之功,太后娘娘自然是當賞的。”
太后笑著道:“瞧瞧,有人為你抱不平了,罷了,哀家這還有些稀罕的物什,就賞你個吧。”
柳兒取過一對龍鳳金玉鐲呈倒皇后跟前,太后道:“這對鐲子是當年先皇賜予哀家的,已經是好些年了,如今賞了你,只望你與皇上同心恩愛,龍鳳呈祥。”說著太后臉色有些肅穆地望了一眼元弘,元弘心中一嘆,起身與皇后一同跪下道:“謹遵母后教誨。”
宮宴直到巳時一刻方才結束,各宮妃嬪都自乘小轎回了宮。皇后對元弘笑道:“皇上用了不少酒,不如讓臣妾伺候您早些歇下吧。”元弘皺了皺眉道:“不必了,朕還有些朝中之事要處置,你先行回去吧。”皇后臉色微微有些發白,卻躬身答應告退而去。元弘待她走得遠了,這才對尹全道:“去怡春宮。”尹全小心地扶著他的手向歩輦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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