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春宮。惜蕊躺在暖榻上,擁著厚厚的軟被,卻很是擔憂地對元弘道:“皇上如此隱瞞皇后娘娘只怕不好吧?”
元弘神色一冷道:“你莫要太輕信于人,這宮中妃嬪并非如你想的那般單純可信。”
惜蕊聽此話之意分明是已經知曉了些許事情,想來是不便與她說,一心要護著她。她輕輕點頭道:“嬪妾知道了,定然不會將此事說與皇后娘娘知曉。”
元弘點點頭,笑道:“你放心,一切朕都會打理好的。”
惜蕊覺著有些乏了,安心地倚在元弘懷里睡去了。元弘卻是神色晦暗不明,攬著惜蕊冷冷地瞧著窗外那不知何時開始下起的鵝毛大雪。
第二日鳳翎宮又打發人來請惜蕊過去說話。惜蕊少不得換了那厚厚的羔羊面子的披風,渥了手爐,叫春卉備了小轎,頂著風雪向鳳翎宮去了。一掀暖簾進到殿中,只覺著暖意撲人而來,中間還夾雜著一股子濃郁的藥湯味兒。
惜蕊給皇后見了安,皇后招招手讓她坐到身邊來,拉著她上下瞧瞧道:“怎么還用著這羊皮子的披風,這料子雖說還不錯,卻不夠避風,穿了在風里走走怕是要骨頭痛的。”
她喚過柳兒道:“你去把之前賢妃送來那套本宮沒用過的銀狐披風端來。”
她說著又回頭對惜蕊道:“那套銀狐的披風手窩窩,我都是從未用過的,給你最是合適不過了。我這現用著鹿皮的,自來用不慣那些毛料子,你拿去也好擋擋風寒。”
惜蕊忙推辭不敢收下,皇后卻瞪了她一眼道:“這衣物放在我這也是要放壞了的,豈不可惜,你素來身子不好,這天寒地凍的,用得上的。”
惜蕊只好很是感激地收下了,皇后嘆了口氣又道:“你我當日一同入宮,你也是知道的,自來我便是個要強的性子,如今雖說坐了后位,只是這才懷了龍裔卻又沒了,把這心性都給打磨沒了。現在皇上也是日日不來我這坐坐了,還有什么可期盼的。”
她說著抹了一把淚,卻看著惜蕊道:“妹妹卻還是年輕貌美,這臉色益發瞧著好上許多了,連我見了都喜歡。”
惜蕊忙低了頭道:“姐姐您如今也是美貌動人,何必如此自傷呢。”
皇后搖搖頭嘆道:“你是不知,自這蓮貴人得寵之后,**再無人能得皇上的心,原本我瞧著皇上對妹妹你還有那么幾分心思,如今看來卻都在蓮貴人那了,倒讓我替妹妹抱不平,論長相,論才貌那蓮貴人哪里及得上妹妹半分?卻能得皇上如此盛寵。”
她拉過惜蕊低聲道:“你是不知她有多猖狂,自打懷了龍裔之后,日日連請安也不來了,說是怕動了胎氣,內務府采買的好點的物什全部搬去了聽雨堂,只說是安胎用的。我也倒罷了,好歹坐在后位上,旁人也不能輕易怎么樣,可妹妹你如今一無子嗣,二來又被她奪了寵去,日后只怕不好過呢。”
她看著惜蕊很是感傷地說著:“妹妹還是多打算打算才是正經。”惜蕊一驚,想起元弘對她交代的話,生生把到嘴的話給吞了進去,只是低頭稱是。皇后說了好半天,也乏了,便讓她回去了。
萬壽宮。元弘滿是哀傷的神色道:“母后您真要回帝陵去嗎?不如再在宮中多住幾日吧,好讓兒臣再盡盡孝心。”
太后慈愛地拉過元弘的手道:“好孩子,你已經做的很好了,哀家很是欣慰。如今壽辰也過了,哀家是時候該回帝陵去陪你父皇了。”
貴太妃眼中含淚道:“姐姐還是這般固執,你這一走又是好長時間不見,叫妹妹怎么舍得。”
太后笑道:“不過一年的辰光,不是應承了你明年還會再回來過生辰么。你好好與他們在宮里住著,若是覺著悶了,只管讓涵兒帶你去帝陵瞧瞧我去。”
她笑著對貴太妃道:“只是弘兒就托付你了,若是這宮中有什么事,你便替他打點著,他畢竟年輕不經事,**之事很是復雜難斷。”
貴太妃應著道:“姐姐放心,有我在,定然會好生照管著。”
皇后卻上前跪下道:“母后與先皇情深,舍不得先皇,臣妾不孝不能盡孝于膝前,還保不住龍裔讓母后傷心了,還請母后責罰。”
太后嘆口氣拉起她道:“你還年輕,以后自然還會有身子的,莫要再過于自責了,好生幫皇上打理好這**,莫讓他掛心,誤了朝政。”皇后含淚應著。
眾妃皆拜倒在地,相送太后,太后站在玉輦前,卻道:“沁嬪何在?”惜蕊一驚,忙起身小步躬身上前候著。
太后拉過她的手低聲道:“哀家自打回宮之后,只覺得你是那玲瓏心思,水晶心腸的人兒,雖是伶俐機敏,但也過于單純小心了。弘兒待你的心意你也是知曉的,這**眾多妃嬪,他不過是片葉不沾身,只有你獨獨不同。哀家不強求你如同他待你一般待他,只要莫傷了他便可。他自幼便是心性執著之人,對你必然不會改了心意,你好生珍惜才是。”
惜蕊聽她溫言細語,眼中隱隱起了淚光,點點頭應著,太后瞧她那副梨花帶雨的模樣,真真惹人憐,便笑著高聲道:“你伺候了哀家好些日子,前些時日你又幫哀家抄了好幾日的名目,哀家很是喜歡,這支白玉釵便賞了你吧。”說著自頭上取下一只素白的玉釵,樸素無華并非十分名貴之物。
皇后與賢妃等人跪在地上,瞧著太后拉著惜蕊說了好一會,卻聽不真切,心中隱隱有些不安,卻見太后拿下一只普通的玉釵送與惜蕊直言道是為她伺候太后抄寫名目而賞,眾人心中這才平定下來。
小菊輕聲道:“太后娘娘,時辰不早了,還要趕好一陣子路呢,這風雪漸漸大了,怕您受了涼。”
太后笑了笑道:“那便走吧。”
她就著小菊的手上了玉輦,小菊也跟著上去放下那明黃鳳紋帷帳來,車馬碌碌起步而行。
元弘跪下哽咽道:“母后……”
太后輕輕挑開那玉輦上的小窗,也含著淚道:“回去吧,風雪大了,莫要受了涼。”
元弘卻深深叩首在地,身后的眾妃宮人內侍也都叩首下去,以首觸地,山呼:“恭送太后。”
玉輦越行越遠,整隊車馬漸漸都消失在飛舞的大雪中,只余下那道道車馬走過的痕跡也漸漸被大雪掩蓋,元弘起了身,站在雪中看著太后離去的方向,久久不肯離去。
怡春宮。元弘抱著惜蕊坐在暖暖的內殿中,惜蕊倚在元弘懷中,手里卻拿著太后所送的白玉釵,元弘看著那釵道:“這是母后自閨中帶到宮里來的飾物,幾十年來從不離身,今日卻賞與了你。”
惜蕊一驚,忙道:“如此重要之物,嬪妾不敢收下。”卻將那玉釵呈到元弘面前。
元弘笑了笑道:“收著吧,母后她很喜歡你,說你沉靜大方,心思細膩,很得她心意,才會把這貼身之物賞了你的。”
惜蕊這才收下,低聲道:“太后娘娘她真是很好之人,次次都維護嬪妾,只盼她能福壽綿長,早日回宮來。”
元弘看著殿外飛灑的雪花道:“不知母后她可已經回到帝陵,可又陪在父皇的靈牌邊了。”殿內靜悄悄的,只聽見那銀絲炭在暖爐中嗶嗶啵啵地燃著,暖意融融,窗外早已是銀裝素裹,雪白的琉璃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