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王府內的素月亭在夜半時分通常都是落寞而肅靜的，但今夜則不然。殘缺的彎月似一把插入楚暮軒心頭的尖刀，他獨自坐在石桌旁，握著酒壺，不停地將里面的酒水傾倒入口中。

借酒消愁？恐怕楚暮軒根本沒想到自己也會有這一天吧！地上散落著七倒八歪的十幾個酒壺，石桌上還有零落的幾只。

他，身著一襲白色祥云暗紋錦衣，腰間束著一條白玉腰帶，頭頂戴著規規矩矩的紫金冠，其余青絲皆披于腦后，兩鬢各一束發絲垂于胸前。他神情黯然，白皙的面頰因醉酒而微微泛紅，不知是灌了自己多少壺酒，他的意識開始模糊，左手撐在石桌上，扶著額頭，大拇指使勁按著太陽穴。

“公子，你別喝了！”一甜美的聲音在耳畔想起，一只玉手握住了他的右手，想要奪去他手心中的酒壺。

“你走開！”楚暮軒冷冷說道，并掙脫掉了謝婉伊的手。

就在他即將把手里的酒再次仰頭送入口中時，謝婉伊急忙站立，用盡全力欲奪掉酒壺。

糾纏之下，酒水灑落淋在了楚暮軒的臉上和身上。他一氣之下站起身用力一推，謝婉伊則摔倒下去，單薄的輕紗連帶胳膊拐肘處被擦破，有少量的鮮血滲出。

她咬咬牙，忍著疼緩緩站起來，繼續向楚暮軒走去。楚暮軒用凜冽冰冷的眼神狠狠地注視著她，并將手中的酒壺重重摔下，在謝婉伊的跟前碎了一地。

謝婉伊不敢上前，流著淚深情地看著楚暮軒，水潤的嘴唇輕抿，欲言又止。

“滾！”楚暮軒朝她吼道。

她從未見過他如此生氣的樣子，竟然會對她發這么大的火？于是，謝婉伊一只手握著受傷的手肘，傷心欲絕地離開了素心亭。

待她離開之后，楚暮軒又坐回了石桌旁，繼續飲酒。冰冷的月光和冰冷的空氣將他的記憶拖回了年少時，那時的顧傾城正傾心于他，她粉紅的臉頰和清澈的雙眸在腦海里翻滾成浪……如果，小時候他也對她表明心意，那如今的結局會不會不一樣？不！這還不是結局！他將手握成拳頭使勁兒敲了敲腦袋，想讓自己清醒。

少時，一身著黑色水袖布衣的女子出現在了亭外，她的一頭黑發如瀑布般傾瀉在腰間。睫毛彎彎微微上翹，眉若遠黛，目若秋水。

仔細一瞧，此女子的長相竟與傾城十分神似，尤其是眉眼之處，如是不熟悉她倆的人很容易將其認錯。

她沉著地走進素月亭，在楚暮軒身旁坐下。

楚暮軒瞥見了她，但什么都沒說，還是自顧自地喝酒。女子也一言不發地拿起另一壺酒，欲要一飲而盡，動作姿態自然不拘束。

“你這是要干什么？”楚暮軒握住她的手腕，冰冷的手腕立即被手心的溫度暖熱，他的眼里盡是關心。

“陪你喝酒啊！”女子笑著不咸不淡地說道。

楚暮軒不相信地笑了笑，醉酒的他眼神迷離卻充滿了溫柔：“羽裳，你的心思我怎會不明白，你定是來安慰我的吧。”

“不，我不是來安慰你的！”羽裳的明眸故意對他的雙眼一掃而過，她的話出乎楚暮軒的意外，猶如直接給他潑了一盆冷水。

“那你是......”楚暮軒眼神疑惑，停止了將手中的酒灌入喉嚨的舉動，注視著羽裳。

“我是特地前來慶賀公子被封為尚書令！”羽裳眼角彎彎，抿笑道，明靜如水的臉龐比月光更清冷幾分。

“不過虛名而已！”楚暮軒搖搖頭苦笑。

見楚暮軒仍然不為之所動，她轉念一想又欲開口。

“我還有一件事要告訴公子！”羽裳深情地看著楚暮軒，神秘地說道，嘴角微揚。

“何事？”楚暮軒似乎來了些興趣，好奇地問道，眼眸如水。

“顧小姐下月十八成親！”羽裳撥開楚暮軒的手，喝了一口酒，淡然道。

“這事我知道，又薇已經告訴過我了！”他的眼神在瞬間灰暗下去，手里不由自主地送酒人口中，為了掩飾眼里的不甘與不舍。

這一回，換作了羽裳用手擋住他的酒觴，莞爾一笑：“我要告訴你的還有另一件事！”她的微笑和楚暮軒如出一轍，寒冷如冰。

楚暮軒無心再聽，將酒觴放下，用手掌撐著石桌起身，昏昏沉沉地扶著石桌的邊緣，步履蹣跚地走到闌干處，雙手倚欄，腦袋沉重得抬不起來，臉上刻滿了情傷所致的痛苦。

羽裳起身至他的身旁，輕撫著他的后背道：“公子，你應該去和顧小姐表明心意！或許，這樣一切都還來得及！”

“事情哪兒有那么簡單？”楚暮軒顧慮道，語氣中充滿了無助。

“公子，很多事情其實都很簡單！而顧小姐這件事只是因為你太愛她，太在乎，害怕出一點錯讓她受傷，所以你才會想得太復雜！”羽裳收回手，站立在他的身旁，望著明月勸解道。

然而，楚暮軒卻還是止不住地搖頭，依舊感到無力回天，最后他吐露心跡：“就算我告訴了她又怎樣？她還喜歡我嗎？”

他轉過頭看著羽裳，眼里滿是乞求與渴望。

羽裳心疼地舉起右手，纖長冰冷的指尖觸碰到楚暮軒額上的肌膚，將他的幾縷被酒沾濕的發絲拂到腦后。

這輕微的觸碰，讓醉意漸濃的楚暮軒的雙眸開始模糊，他一把握住了羽裳的右手腕，羽裳心頭一怔，接著楚暮軒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她身上推，直至將她逼到了亭柱上。

楚暮軒的右手心充滿了溫度，他溫熱的眼神癡癡地望著羽裳的雙眸，慢慢地，他的臉越靠越近，他的呼吸均勻平緩，而羽裳則呼吸急促，心跳加速的她緩緩閉上了眼眸。

輕輕的一個醉吻落在了羽裳的右眼瞼上。羽裳一驚，睜開了雙眼，推開了楚暮軒，她不能用力過重，怕楚暮軒會摔倒。

“你把我當成顧小姐了？”她冷冷道，帶著醋意。

楚暮軒并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苦笑著邀請她：“今夜陪我一醉方休可好？”

“當然！”羽裳輕快地答應道，緊接著卻又提出要求，“但我有一個條件，你必須得盡快向顧小姐表明心意！”

“好！”楚暮軒微微一笑，不暇思索地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