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腩多仰躺在我家的沙發上,將他的長手長腳最大限度的攤開,看起來就像是正在海灘曬太陽。
我抱著胳膊站在旁邊冷眼看著他,心里琢磨著要吼出怎樣的一句話才夠氣勢,能一擊即中,令他屁滾尿流從我前天才清洗干凈的沙發墊上滾起來。這個死洋鬼子,一走就是三個月,如今剛回來就擺出一副不拿自己當外人的姿態來算怎么回事兒?
而阿神……
阿神正在我腳邊忙不迭撕扯著各種包裝袋。我剛才花了266塊大洋給它買的一口袋吃食此刻它看也不看,很顯然,肥腩多背囊里那些不知從哪里淘換回來的的稀奇古怪的零嘴兒具有更大的吸引力,它欣喜若狂,甚至有些手忙腳亂。
我的心中涌起一陣悲哀:肥腩多,他就這樣將我最得力的吵架幫手收買了嗎?這太令人沮喪了,以至于我的戰意值瞬間跌為負數,竟連一個字也吼不出來了。
這家伙,怎么又跑回來了?
阿神歷盡千辛萬苦,終于將美味吃進嘴里。它一邊大嚼一邊看我,含含糊糊地道:“古安妮,你很開心啊?”
我斜著眼睛瞄了它一眼:“我有什么可開心的?”
“那你笑什么?”
誰笑了?!
我下意識伸手摸向自己的臉。你大爺的!嘴角向上勾起,臉上肌肉繃緊,眼角擠出紋路了。這不是在笑是什么?
我有病啊!我趕緊揉了揉臉,竭力讓五官回到原來的地方。天啊,我今天受的刺激太大了,大腦已經控制不了面部神經了!
肥腩多仰面看著我,臉上帶著一點笑意,眼睛微彎,淺棕色的眸子散發出星星點點的光。這下,我更加說不出一句狠話。伸手不打笑臉人,面對這么溫柔的一張臉還惡語相向,會不會有點太喪盡天良?
可……總得說點什么吧?該死,怎么會覺得有點尷尬?
我清了清喉嚨,故作不經意地對他道:“你不是回家了嗎,又跑回C城來干什么?”
肥腩多直起身子來,仍是微笑望著我,低聲答:“我記得走之前跟你說過,我有個大計劃。”
廢話,他當然說過,我那時候多擔心他干出些不法勾當連累我啊!
若說我一點都不好奇,那未免太不靠譜,可表面上,我仍是做出一副不甚在乎的樣子,道:“那又怎么樣?”
“現在,這個大計劃的準備工作已經全部完成,馬上就可以正式實施了。”
煩不煩啊!你一次性說完是會死嗎?非要像擠牙膏一樣問一句答一句,很有趣?
我轉身就朝陽臺走,嘴里大聲道:“你不說就算了。我事情很多,沒時間跟你在這耗。”說著我低頭輕輕踢了踢阿神肥碩的腰腹部,“這位大爺,您吃夠了嗎?是誰說今明兩天要跟我好好做準備的?”
肥腩多跳起來一步跨到我身前,伸開雙臂擋住我,急急道:“嘿,嘿,好了,我說還不行嗎?我要在C城開一家西班牙餐廳。”
“什么?”我抬頭盯住他的眼睛。這家伙是瘋了吧?在C城開餐廳,意思是,要在這里長住?
肥腩多看上去心情不錯,滿臉堆笑地說:“我上次離開C城之前,就是在準備手續方面的問題,回西班牙也是為了辦各種文件。現在,一切都搞定了,餐廳下個月就開業!”
這么說,這死洋鬼子是鐵了心了?
可是,為什么?
C城飲食業向來發達,每一天都有新店開張,每一天也都有撐不下去的老店倒閉。肥腩多,他究竟是在這里看到了怎樣的商機?
我猶疑片刻,終于還是問道:“你……為什么突然想開餐廳啊?”
“吃東西,對每個人來說都是人生大事,有些人為了果腹,有些人為了快樂。我呢,我想讓那些吃東西只是為了填飽肚子的人,在我的餐廳里找到快樂。”他伸手揉了揉我的頭發,低下頭靠近我,“比如說,你。”
又來了又來了!那股莫名其妙的柑橘香又飄了過來。這位先生,莫非你上輩子是香妃?
我的臉又再一次熱得發燙。這到底是怎么了?我跟這家伙明明已經這么熟了,為什么竟然還會……害羞?
我朝后退了一步,拉開與他之間的距離,掩飾般朝四周看了看,妄圖扯開話題,道:“那個,那什么,你那餐廳叫什么名字啊?”
“Quizás。”他口中吐出一個詞。
“啥意思?”
肥腩多的眼中有一泓水,仿佛輕輕一動就會汪出來。他盯著我看了半天,道:“……沒什么特別意思,不過是個名字。”
我只覺得此刻的氣氛太過詭異,搜腸刮肚地想再找些問題出來問他,卻什么也想不起來,正著急著,一邊的阿神突然出聲了。
“你們非要現在討論餐廳的事嗎?古安妮,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我如蒙大赦,心里著實感激阿神的及時解圍,可嘴上卻毫不示弱:“哦?神哥,你終于吃夠了?明明是你吃得什么也顧不上,現在還給我倒打一耙,你還要臉嗎?”
話雖這樣說,我依然朝陽臺走去。
“你們要干什么?”肥腩多跟在我后面,一臉疑惑地問。
“最近發生很多事,恐怕要等到這件事了了,才能跟你細說。你自己一邊玩兒去吧,我真的得做事了。”
說著,我從陽臺將阿神的包袱拿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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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絲手套不要帶了,這東西對屬性的依賴太強,萬一你戴著它的時候遇上個火屬性惡靈,保準把手燒成兩根棍兒;裂魄釘帶著;這些符用處雖然不大,還是得帶上;還有飲魂匕首,還有……”
阿神一邊歸置包袱里那些千奇百怪的法器,一邊在口里不斷的念念有詞。
說實話,這包袱里各種道具實在多不勝數,可在我做斬鬼女將近三年的時間里,能用的似乎始終是那幾樣。若不是上次面對丁珧時事態緊急,我連飲魂匕首都還拔不開。其它的那些法器,叫什么名字,作用如何,我幾乎一無所知,我媽也從沒告訴過我。
肥腩多蹲在我身邊,饒有興味地看著我們手中的動作。我嫌他礙事,好幾次都將他推翻在地,他依舊鍥而不舍。
看了一會兒,他好像突然想起來什么,一把揪住我的胳膊,興奮地大聲叫嚷:“安妮,我差點忘了!我買了很重要的東西給你!”
話音未落他人已經跑到另一邊,在自己的背包里快速翻找起來。
我似信非信地看著他。他能有什么好東西?可是,萬一他真的有法寶能幫我……
不多一會兒,他跑回到我的面前,將右手手掌在我面前攤開,又神秘又得意地道:“你看!”腦袋還驕傲地揚了揚。
在他的手中,放著一截圓管狀物體。形狀不算太規則,中空,大略有成年男人的手指粗細。那東西通體白色,微微有些許發黃,表面上有幾點黑色的印跡。
我伸出兩根手指將那東西拈了起來,拿到眼前。
貴重的寶石玉器不可能是長這樣的,看這外形,也絕不會是什么高深的法器。肥腩多說,它是“很重要的東西”,到底重要在哪里?
我將手舉到肥腩多面前:“這是……”
肥腩多一激動中文就變得尤其怪腔怪調,他興奮的一邊搓手一邊大聲說:“安妮,你一定想不到,這是耶穌的佛—指—舍—利!”
什……什么?
我猶如被一個炸雷擊中,腦袋里嗡嗡直向。轉過去看了看阿神,它也是一臉的震驚。
“你……你說什么,再說一次?”過了不知多久,我才勉強讓自己冷靜下來,盡量用平和的語調對肥腩多道。
肥腩多見我和阿神面面相覷,更加得意起來:“哈哈,我就知道肯定會嚇到你!你沒聽錯,這真的是耶穌的佛指舍利,是驅邪避兇的圣物,我特地買給你的。你喜歡嗎?”
我喜歡,我真是太喜歡了!
一股怒氣從我的腳底升起,以極快的速度迅速向上,直沖霄漢。我“啪”地一下將手中那東西丟到肥腩多身上,大聲怒吼:“你腦袋進水了啊!耶穌的佛指舍利?你們家耶穌有‘佛指’?是你做主讓耶穌改信佛教的?”
我簡直氣炸了,虧我還對他充滿希望!
肥腩多千算萬算,怎么也想不到我竟是這種反應。他目瞪口呆地看著我,結結巴巴地道:“什么……安妮,你怎么了?”
我氣到手腳打顫口不能言,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抬起手來不住地揉按心口。
阿神好容易從劇烈的刺激中恢復,長出一口氣,道:“肥腩多,舍利是佛教高僧火化后留下的遺物,你說的佛指舍利,也就是高僧的指骨。這的確是圣物,但永遠不是耶穌會有的圣物。就算你不信教,怎么會連這點常識都沒有?”
“啊?”這下子輪到肥腩多驚詫了。他大張著嘴,從地上撿起那白色的“舍利”,仔仔細細端詳片刻,轉過來對阿神道:“我當然知道佛教和基督教的區別。但是,那道姑向我介紹這東西的時候,我根本沒聽懂!我不知道什么叫做舍利,只聽她說,這東西能驅邪避兇,我心想,如果安妮有這樣一個東西,一定能幫上不少忙。所以我就……我就……”
我抓狂地撓了撓頭發。這家伙昏頭了嗎?連這究竟是什么都不知道,居然就敢買?
抑住心神,我氣喘吁吁地問他:“你到底在哪買的,花了多少錢?”
肥腩多在我旁邊蹲下來,伸出手來似乎想幫我順氣,但終覺不妥,只得可憐巴巴地低聲囁嚅:“我在西班牙呆了一個多月就把事情辦好了。本打算立刻回來C城。可轉念一想,我來中國這么久還沒有到四處看看呢,于是,我就飛回中國,去了好幾個城市,看了好幾座大山。這東西,是在山腳下向一個道姑買的,花了……花了2000歐……”
我拳頭都捏緊了。這個死洋鬼子真是傻得可以,那種旅游景點騙子最多,專門從你們這種什么都不懂的傻子荷包里掏錢。那道姑也真夠與時俱進,見肥腩多是個老外,居然還知道用“耶穌”做包裝。宰肥腩多這一筆,她能兩三個月不開工吧?2000歐啊,我這兒都快揭不開鍋了,他居然這樣燒錢!
我覺得自己虛弱得就快暈厥,抬起手來沖他晃了晃,示意他走開。
我想,我必須得一個人冷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