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皇上終于是被這些紛至沓來的事宜折磨得疲憊不堪,趕忙讓沈安將所得證據明日一早上交,由刑部繼續追蹤,所有人等不得泄露半點信息。
這畢竟是駭人聽聞的事件,東宮太子本是將來坐在這帝王位上的人,為了私造炮火,竟屠殺四十六條人命,就算將來坐上至尊之位也是背負千古罵名。此等不將百姓人命放在心上的帝王,又如何得到臣民愛戴?
宴會散,然波濤終究翻涌著。
沈安命人將這些尸骨好好埋葬了,預備上轎出宮門。身后卻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舅舅,等侄兒片刻,侄兒有要事想談。”
好不容易躲過錦安郡主糾纏的李亦儒匆匆趕來,他順了順氣,誠懇道,“不知舅舅可否答應小侄,移步。”
“好。”沈安倒也沒有拒絕。
兩人走到另一側,李亦儒直接開門見山問道,“舅舅,既然是家里人,侄兒就不多拐彎抹角了,舅舅是否在為寧王效忠?”
“效忠。”沈安緩緩呢喃著這兩字,回以一個嘲笑,“我沈安,想來做事隨心而不隨人,侄兒多慮。”
“可今日……”李亦儒知道事情沒那么簡單,他顯然有些焦急。
“侄兒,若談論我,你倒不必擔心。倒是你和驚鴻,著實讓舅舅我不得不懸著心。”夜色為沈安深邃的眸光鍍一層漆黑,誰也猜不透他說的是真是假,“你和驚鴻才初出茅廬,就已經開始打算卷入這朝堂之斗么?”
李亦儒被他問的啞口無言,登時不知回什么。
沈安繼而輕笑,眸子半瞇著,“若不是你已準備為其中一方效力,為何來問我究竟是不是寧王的人,你和驚鴻都太嫩了,根本難當大任。一個妄圖通過自己家族來依附其中一方,另一個憑借寧王和宣王的影響,重回帝都,回來攪一攪這亂局。”
李亦儒背后覆上一層冷汗,他沒想過這般快被沈安察覺,欲出口的辯解之詞也堵在喉嚨里,失了往日平和的樣子。
“舅舅奉勸你們倆一句,趁還涉足未深,早點脫身為上。圣上的心意,你們根本就不懂,也不知如何揣測。”沈安蓋棺定論,壓迫的氣息讓李亦儒問不出話來,“侄兒,舅舅府里還有一堆事宜,便先走一步了。”
“舅舅。”李亦儒望著沈安即將離去的背影,最后問了句,“那驚鴻……”
“沈家不能少了她,我會盡量保護周全。只是她若想卷入這爭斗,我只能扼腕嘆息。”沈安頭也不回,身子翩然而遠去,無比瀟灑。
看透了一切的人,才能身居高位而多年不倒,誰都算計不到他身上,只有他閑暇無事,愿意偶爾出個手。
這樣的人……李亦儒覺得胸口某些東西在逐漸復蘇,他眸色漸沉,低首卻意外地笑起來,身子一顫一顫,最后了然般大笑著。
……
皇后生辰之日不久,各式各樣的流言傳遍帝都。人說謠言總是散布得最快,人有百口,各不相同。縱有皇上封鎖了消息,令眾大臣不得不對此事真相噤聲,也阻止不了民眾們的猜測。
當天夜里所有參與宴會的人從宮里駕著馬車回府,笙歌還未上馬車時候就看到孫起山雨欲來的黑臉,她神色無異,移開視線,悠然得坐回了車上。篤定了孫起不敢在宮里對她生氣,倒讓孫起臉色更黑了幾分。
馬車上笙歌問起一直讓花蕊帶著的琵琶在哪,花蕊從馬車上找到遞給了笙歌。
笙歌抱著琵琶,指腹觸及到冰冷的琴弦,從幽深的眸子里透露出一股駭人的壓迫感。花蕊從見到笙歌以來,沒見過她這般嚴肅的神色。
馬車一路駛回孫府,相安無事。
等到孫起怒氣沖沖讓侍衛關上孫府大門時候,憋屈的他終于忍不住長舒一口氣,繼而對著一臉無所謂,抱著琵琶的笙歌大吼道,“給我跪下!”
笙歌覺得可笑,面無表情的臉上浮現不屑,平靜冷漠道,“我不是孫挽蝶,孫大人還是別端著架子來教訓我。”
“你!在我府邸里,你就是孫挽蝶!”孫起眼瞳漲紅,已達到怒氣的頂點,“來人,給我扔開她手中的破琵琶,讓她跪下!”
從屋子外闖進侍衛,重重圍著笙歌,笙歌眼波流轉,停駐在琵琶琴弦的手指撥動起來。
“孫大人……忘了告訴你,這不是破琵琶。而是,梨棠雪。”尾音剛落,手指靈活利落熟練的撥動起琴弦,從第一個音開始,在場所有人發現,自己的行動竟然都不受控制了!
梨棠雪,眾人只知它是上好的樂器,卻不知將琴弦反撥,具有攝人心魄的功能。本是上次對付曹休不屑用,才一直沒出手,如今用來對付孫起的侍衛也馬馬虎虎了。
笙歌一步一步緩緩地走到孫起跟前,語調清冷,“讓開,跪下。”
簡單的四個字,孫起鬼使神差的站起,為她讓開了座位,自己則彎了膝蓋,屈辱地跪在她面前。笙歌端坐在凳子上,俯視著像螻蟻聽話的孫起。
孫起雖然行動被控制,大腦還是清醒的。他素來是趾高氣揚的那個,除了跪拜高級官員,還未曾跪拜過女子!特別還是這樣年輕氣盛的女子!一時惱怒又無可奈何!
“孫大人,你不是想問我是不是寧王派來的奸細么?”笙歌一語道破,她眸子帶半分譏諷,“可惜啊,我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