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沙發(fā)上,隔著一張低矮的紅木茶幾,對面的,是面容蒼老的父母
抱著人偶,悠放松著身體,靠在沙發(fā)背上;恢復素顏的她依舊是那副單純可人的模樣,只是眉眼間,多了一絲原本沒有的妖嬈
兩個老人相視一眼,然后一臉慈祥的母親率先開口:“悠啊,你最近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怎么。”撩了撩眼皮,悠漫不經心的回答道,手指在人偶的臉上來回蹭動著,享受著指尖冰冷滑膩的觸感
懶散的態(tài)度,激怒了一旁的父親;冷哼了一聲,撇過頭不去看自己女兒的模樣
“沒,就是問問,最近看你總是在打扮,心里有些好奇罷了。”安撫的拍了拍自家老伴的胸口,母親溫聲說道,“但是又不怎么見你出去,就覺得奇怪,你們是在網上認識的么?”看著對面的女兒,母親心中突然升起一種莫名的陌生感
“不是啊,只是我們比較少見面罷了。”
“是么,那……找個時間要帶回來給爸媽瞧瞧;讓我們參考參考,知道嗎。”不知為什么,悠覺得自己母親好像是松了口氣般,原本緊繃的身體也軟化了,變得松弛了些
“恩,我會考慮的。”低著頭說了一句,悠便站起身來,回到自己的臥室
關上門,外面隱隱傳來父母的對話
“說了吧,女兒只是交了男朋友而已,你怎么那么多想,還老是往壞處想去;咱們女兒哪有你想的那樣!”這,是母親埋怨父親的聲音,語氣中帶有一絲不滿,跟一絲輕松
“希望是這樣,你都不知道,最近鄰居都說悠有些怪怪的,一個人在路上走著還能自言自語,看著怪滲人的;本來也不在意,可是這時間久了他們還是這么說,你說我能不起疑心么。”父親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像是經歷過什么事情一般,變得無力
隨著門的關閉,外面的聲音漸漸變小,最后消失;悠背靠著門,看著空氣笑了一下:“他們發(fā)現了呢,怎么辦。”
空氣緩緩流動著,穿過悠的身體,又穿過門,帶走悠臉上的平靜
“看來,以后我們只能在晚上相見了,白天太過明顯,現在他們只是懷疑,時間久了他們一定會知道的。”說著,一滴淚水劃過悠的臉頰,滴落在地面,濺出小小的水花
手伸向虛空,握著空氣,“我很舍不得你呢,真的不想跟你分開一秒;但是我們必須分開一陣子,雖然不能一直跟你在一起,但是至少晚上還能相見,為什么我會覺得很傷心,就像這次分開了永遠都見不到了一樣……”
緩緩下滑,手也軟軟的垂在身側;最后蹲在門邊,悠低著頭哭著,眼淚一連串的從眼眶中流出;直直的打在地面,想起沉悶而細小的聲音;淚珠偶爾掉在人偶的帽子上,被絲絨吸收,留下一個深色的濕潤的圓點
不知哭了多久,像是聽到了什么,悠抬起紅腫的眼睛,眼里有著迷蒙的幸福:“恩,我知道的,你不會離開我的……你會一直都呆在我的身邊……晚上……我等你……”說完,悠又低頭,取下人偶的帽子,用自己的臉親昵的蹭著人偶的臉頰;感受到臉上的冰冷,悠帶著淚眼笑開,臉上閃過一絲紅暈,有些害羞的感覺
經過談話后,在餐桌上,悠發(fā)現父母的臉色變得好些了;就連這幾天都板著臉的父親,也會時不時的露出一點笑顏。而母親更是不停的往自己碗中夾菜,不多時便在碗里對出一座小山
低下頭,慢慢的將菜送入口中,悠突然覺得有些心虛
偷偷的抬眼看了一下父母,沒發(fā)現什么異樣后,胡亂扒了幾口便起身回房;因為走得太急,悠沒有看到身后父母的目光,里面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躺在床上,悠第一次覺得,白天是那么的漫長;在期盼黑夜的到來中,太陽放佛是舍不得這個世界一樣,戀戀不舍的釋放著自己的光明。最終,最后一絲光線也消失在深藍色的夜幕中,悠興奮的從床上爬起來,坐在化妝臺前,用心描畫自己的五官,經過挑挑選選后,將自己身上的衣服換下,穿得正式而隆重,白色的長裙搭配著精心的妝容,悠在黑夜中像是一朵盛開的曇花,散發(fā)著清幽的香氣,優(yōu)雅而迷人
像是感應到了什么,悠將視線從鏡子上移開,看向另一邊;隨后,綻開一朵笑花,滿目幸福的看著虛空
床邊的人偶,露出湛藍的眼眸,臉朝著悠的方向;藍色通透的瞳孔中倒映出悠白色的身影,像是一朵白玉蘭,在空中盛開著,悠的手朝前伸著,像是在與人牽著手,又朝前走幾步,狀似依偎著情郎的胸膛,精致的臉上,是幸福的迷醉
然后人偶往下一沉,身邊多了一個人影;小小的身體騰空后,落入一個白色的懷抱
悠抱著人偶,側臉看著一邊;愉悅而幸福的笑著,是不是輕聲說著什么;身后是玻璃外的夜空,加上親昵的竊竊私語,就像是在與人幽會一般
“悠!”
一聲怒吼,打破了安靜的空氣
驚恐的轉頭,悠看到自己的父母站在門外,手中拿著一串閃著冰冷光芒的鑰匙;五官扭曲著,上面滿是說不清的憤怒與失望。父親的身體微微顫抖著,母親則是在看到自己的模樣后,抬起手捂著嘴,低低的啜泣
“你抱著那個東西在做什么!”父親生氣的質問,將門甩開。隨著門被甩開,明亮冰冷的光線爭先恐后的往擁擠的房內擠去;霎時間,沒有放好的化妝品,堆在一旁的凌亂衣物,以及親昵抱著人偶的悠的身形在光線下暴露無遺
反射性的將人偶往身后藏,悠張大嘴想解釋,卻發(fā)現無論如何,自己都發(fā)不出一個音節(jié);只能滿目驚恐的看著雙親
“看你做了什么事情,像什么樣子,丟人現眼!”
盛怒的父親大步走過來,一把將人偶扯出,提在手上;人偶在他手中像尸體一樣晃動,隨后劃出一道高高的拋物線,伴著一聲清脆的冰裂聲,人偶變得四分五裂,躺在遠處的地板上,脫落了一只眼珠的臉朝著悠,空洞的眼眶像是一個黑洞,將悠往里面吸去
尖叫一聲,悠不顧一切的跑到人偶旁邊,跪在地上,發(fā)抖的雙手將人偶一塊塊的撿起來;大滴的淚水從臉上滑落,滴在人偶的殘骸上,發(fā)出高高低低的沉悶聲響,像是一出晦澀的交響樂
顫抖著,將人偶抱在懷中,悠腦中突然閃過那魅惑妖嬈的身影;猛地起身,想朝門口跑去,卻在半路上被父親攔住。抬起臉想說什么,在下一刻便被父親迎面扇來的耳光,將話語打碎
被打得臉偏向一邊,白皙的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腫起來;緩緩轉過臉,看著眼前的父親,悠突然覺得那個熟悉的人影變得無比陌生
往后退,一邊退,一邊喃喃的說道:“為什么打我,我做錯了什么……你們只是看不見他而已,為什么要阻止我們。”
被女兒的話語刺激到,悠的父親再次高舉著手,將悠甩得往后退了好幾步;口腔中的嫩肉與牙齒撞擊,鮮紅的血液從嘴角流出,在白皙的臉上劃出一道觸目驚心的紅痕
紅色掠過眼角,父親愣了一愣,隨后長嘆一聲;原本挺直的身形,在下一刻變得蒼老而彎曲。母親跑過去抱著父親,哭紅了的雙眼看著悠,說不出話來
愣愣的擦干凈臉上的血跡,悠的目光空洞;伸出手,直直的指著前方,口中不斷的重復:“你看,他就在那里站著呀,你們怎么看不到呢……怎么可能看不到呢……他就在那里站著呀……”
看著變得瘋癲的女兒,悠的父母瞬間蒼老了許多
“這下,怎么辦……”母親哭著,看著自己的老伴
“能怎么辦,送去醫(yī)院那不丟死人了;我可丟不起這個人,關在家里就行了,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全部給我扔了!看她還能做出什么事情來。”從那絲血色中回過神來,悠的父親臉上的表情再次被憤怒取代;狠狠的扔下這句話后,便走進悠的房間,將房內的大大小小的人偶都抱出來,扔到外面去。悠呆呆的站在原地,喃喃自語著,沒有什么反應;然而,在父親想將自己懷中的人偶拿走的時候,悠便開始哭叫,拼命掙扎,最后,父親只好放棄將人偶拿走的想法,將悠帶進房間,反鎖上了門
站在黑暗中,悠走到桌邊,放下手中的人偶,摸黑將人偶一塊一塊的拼上去,又用桌子上放置著的膠水將碎片粘合;勉強將人偶拼合在一起。只是掉了的眼球不知落到何處,只好任由那眼眶空洞著;透過眼眶的空洞望去,里面是一片漆黑的虛無
悠將人偶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又僵硬的抬起手,擦了擦臉上干涸的血痕,隨后抬起頭,目光空洞迷茫的看著前方,嘴角突然泛起一絲詭異病態(tài)的笑容
你明明是存在的,只是在他們眼里,你不存在罷了
他們將我關在房間里,不準我出去,我不害怕
因為這樣,就可以一直跟你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