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硬著頭皮走進去,抬眼便看見寢殿內一片溷亂,香苓辛苦替她縫製的紅綢嫁衣已經被撕成碎片,散落一地,屋內擺設東倒西歪,一片狼藉,香苓披頭散髮,淚流滿面正拿著剪子在絞她的喜帕。
瞧見她回來了,她抬眸怒吼一聲,「賤人!」接著將碎掉的喜帕狠狠地往她身上擲去。
「大膽!」月池急忙奔過去護住公主。
「妳先下去罷。」安珞卻抬抬手要她退下,經過剛剛的驚滔駭浪,現在的她面色冷靜。
「可是,公主……」月池遲疑不安。
「我們姐妹的事總要解決。」安珞嘆了一口氣。
「哼!姐妹?」香苓不屑的哼嗤一聲,胡亂的抺去臉上的淚痕,又氣又恨的說:「我金香苓把妳當親姐妹,什麼話都對妳說,可妳呢?把我當成什麼了?每當深夜我對著妳傾訴對他的思慕之情時,妳可是在心裡偷偷笑話我的吧?我金香苓真是可悲啊,」
「香苓,我安珞對妳確是真心實意啊。」她雙眸凝視著她半餉,良久后眼淚終于無力的潸潸落下,她知道,她不會信。
「哈哈哈!」香苓譏諷的冷視她一眼,笑著笑著竟落下淚來,「龍安珞,妳好無恥啊!假情假意對我金香苓,當妳帶著我去拜月老時,當妳替我與他牽線時,一定很得意吧,原來……你們早就好上了,妳居然還厚著臉皮要湊合我們?」她忽地斂起笑容,"呸"了一聲,神色凄厲的指著她怒罵:「龍安珞,妳不只無恥,妳還卑劣啊!」
如今,姐妹情斷。
安珞悲痛的流下淚水,她卻是無法替自己辯解。「安珞本無意嫁龍子,事到如今,說什麼妳竟也不信了。」
「你們連兒子都生了,我還能信什麼?」香苓慘兮兮苦笑了幾聲,雙眸突然凌利起來,沖著曾經知心的好姐妹詛咒道,「如今,男人妳搶到手了,我金香苓祝你們白頭不到老,一生怨懟,痛苦終身。」
在旁的月池聽見這番惡毒的話,不禁皺著眉道:「人說姻緣天定,金小姐妳又何必如此執念呢?」
「姻緣天定嗎?」香苓仰天縱笑,「哈哈哈哈哈!」一陣狂笑后,她的眸光傾刻歹毒起來,厲聲道:「若他們真是有姻緣也是她自己想拆散的,別忘了,她還帶著香苓去月老廟求姻緣拆散她自己的男人呢,總有一日……我香苓會來拆散他們的姻緣,一切將會如她所愿!」
語罷,香苓瞥下安珞拂袖而出,步出長信宮,月池急急忙忙追出去。
「小姐,請留步!」
香苓回過頭,狠狠瞪著她。
美人的眸中竟是深沉的怨恨。
月池神色一驚,咬著下唇道:「公主......她是逼不得已的,孩子流落在外,當娘的人還能怎麼辦,希望小姐能體諒公主的苦心與不得已,公主她真的很在意小姐,望小姐別傷她的心,事到如今公主她其實心裡很不好受……」
月池說出道理來。
香苓卻無動于衷只是冷淡的瞥了她一眼,接著轉身便走,月池趕緊攔上。
「死奴婢!妳還有什麼話要說?!」香苓怒吼。
月池臉一紅,硬著頭皮道:「那個……月老紅鞋,小姐既然已經用不上了,可不可以賞給月池?」
香苓上下打量著月池幾眼,冷冷笑道:「果真是個忠僕啊,我的另一半白玉可在他的身上呢,我怎能給妳?有朝一日我香苓還得帶著我那半片白玉來與他相認,金香苓會在遙遠的陵州每天怨恨著被好姐妹背叛的痛苦,看著月亮垂淚,苦苦等著復仇的那一天到來!」
月池聽了,嚇得"撲通"一聲愴惶跪了下來,「小姐,求您了!這事千萬不能讓龍殿下知道,您會毀了公主啊。」
「她已經毀掉我金香苓了,原本香苓自認為希望淼茫,以香苓的身份要嫁給龍國最尊貴的男人為妻,難如登天,可她不該戲耍于我,不該假意鼓勵,更不該虛情的牽線,天崖何處無芳草,我香苓豈會為了一個男人而想不開?現在已經不是男人的問題了,而是被視如親姐妹的人耍弄出賣,那種痛,痛徹心扉,我香苓永世難忘啊!」她搥著胸口,一雙美眸露出強烈恨意,恨恨的說:「我金香苓與龍安珞,姐妹情斷,從此不共載天!」
話才剛落,抬眼便見到安珞立在迴廊上,面容慘白,香苓哼哼冷笑了幾聲,轉身拂袖而去。
安珞略顯踉蹌,突然身子一軟便跌在地上。
「公主,您還病著怎出來吹風了呢。」月池急忙奔過去將她扶起,臉色充滿擔憂。
公主分明是受到了極大的打擊。
「我……沒事…….」她搖搖頭,忍住了悲傷。
「公主不要傷心,香苓小姐終有一天會明白公主的無奈。」月池安慰道。
「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她提醒著自己得堅強起來,迅速擦乾眼淚,抬眸問道:「俞家現在怎麼了?」
月池看著她疲憊又傷心的模樣,猶豫了片刻方訕訕然的說:「文萃宮鬧開了之后,聽說俞大將軍匆匆忙忙入了宮,先去見了俞騎尉,隨后去謁見陛下……把婚給退了。」
退婚了?
「是啊,是該退婚。」她凄涼的說。
事情已經鬧開了。如今龍子不得不娶她了,她的稚兒便可正名,認祖歸宗了。
龍氏的后嗣各大郡王們會拚命的去尋找。
「我父皇的病怎樣了?」無法與益州郡王聯婚,聶太妃已經輸了一大步,這便是父皇唆使母后到文萃宮大鬧一場的原因。
「陛下的病由明太醫主治一向不肯對外透露太多,奴婢也不知道。」月池說的是實情,皇上的病情似乎是很神秘。
安珞低頭想了一下便即刻轉往坤寧宮,她的父皇一直病著,對于病情卻很詭秘,明太醫每次均敷衍帶過說是鬱結引起急癥并無大礙,可她總覺得父皇似乎病得頗重。
才來到坤寧宮外頭便聽見皇后細微的低啜聲。
屋裡傳來她的哀哀哭泣聲,「陛下啊!為什麼非要把我的女兒嫁給那個粗鄙的小子啊?他配得上咱們高貴的公主嗎?或許他還不識字呢?簡直是糟踏了臣妾的好女兒了,鳴鳴……」
皇后的抱怨卻引來皇上的怒斥,「皇后到底在胡說些什麼啊?是誰告訴妳他不識字的?妳沒聽太傅說嗎,龍子不過十歲便讀完經、史、子、集了,他是個天才,連安代山都無法教他讀書了,現在他學的是經世治國之道,不是讀書識字,雖然我們是敵人,說句坦白的,那小子俊美無比,天賦極高,血統又高貴,有這等條件堪稱天下無雙了,這世上除了公主還有誰配得起?皇后妳是心裡過不去才故意在貶低他,妳這又何必呢。」
皇后忿忿的說:「血統!又是該死的血統,難道陛下跟公主就不是龍氏了嗎?有誰能明白我現在到底有多麼的痛恨這個姓氏,更何況有誰能夠證明他是真的龍子,光憑著聶太妃那野心勃勃的賤人一句話就足以讓那來路不明的小子飛上青天了嗎,世間上有這麼可笑的事嘛。」
「皇后,這話妳可別千萬在別人面前說啊……」皇上低聲警告道。
「說了又怎麼了?難道非要我也變成啞子了他們才甘愿嗎?難道我是傻子嗎?難道我不知道龍氏血脈會斷是由于天生的疾病嗎?那病可厲害了,龍氏家族十個人中便有九個會犯病,自第一次發作后身上便會長出紅疹,終其一生會不定期發作為血瘡所苦,如果他是真龍子早就發過病了吧,據服侍那小子的宮婢說他的身體乾淨得很,那裡有什麼紅疹,龍氏幾乎都是幼年第一次發作,多數因為熬不過痛苦而夭折,說不定真正的龍子早就死了,先帝的兒女們不正是因為血瘡而全數夭折的嗎?偏他就沒犯過病,誰還會相信他是真龍子?」
屋裡突然傳來皇上的暴怒聲:「皇后,此事以后別再提了。」
「陛下啊,臣妾是關心您啊!」接下來又是皇后的低泣聲。
月色寂寥,坤寧宮前萬分的冷寂,空氣中帶來一抺冷冷的寒意。
「公主,我們還是回去吧。」身旁月池輕輕的說。
安珞的心情無比的沉重,低著頭踱步往回走才繞過明池,月池的身子突然一僵,安珞勐地抬頭卻發現俞仲凡正站在不遠處,在陰暗的月光下,俊美的臉龐神色模煳不清。
她呆呆的看著他,眼底噙著淚心裡又是複雜又是惆悵。
俞仲凡同時瞧見了主僕二人不假思索便挺直身子大步走過來。
「奴婢先退下。」月池善解人意的自行退下。
明池旁水聲潺潺,月亮孤冷高掛在天上,宮苑裡萬籟俱寂兩個人默默無言,彼此凝神對望著。
「對不起……」她別過臉去無法再面對他。
忽地,他將她摟進懷裡緊緊的摟著,很緊很緊……她幾乎快無法呼吸了,沉默了很久,他方緩緩的放開她,眼裡閃過一抹傷痛,低沉的開口:「對不起,是我無法保護妳,仲凡發過誓要守護著公主,卻……一次也沒做到。是我對不住妳,俞仲凡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