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中巴車上,我懷里緊緊抱著建軍的旅行包,建軍緊緊攥著我的手。在家呆了這么長時間,被我媽嘟囔得束手束腳,今天離開,有一種小鳥出籠的輕松與自由,可是,心里仿佛又有許多看不見的細(xì)絲,絲絲縷縷地牽連著那個小院,想著院子里我媽孤單的身影,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酸楚。
“你爸媽在鄉(xiāng)下,你不想他們?”我問建軍。
“不想。”建軍搖搖頭。
“你整天在外面跑業(yè)務(wù),回來也是自己住,他們也不擔(dān)心你?”
“不是還有你嗎?”建軍把胳膊伸到后面,摟著我的肩膀,讓我靠著他,“男孩和女孩不一樣,男孩得散養(yǎng),女孩得圈養(yǎng)。”
我沒說話,靠著建軍,心里很踏實(shí)。我有坐車睡覺的毛病,為此還在車上被偷過錢包,每次自己坐車被車身的晃動折磨得昏昏欲睡卻又得拼命睜大眼睛,真是苦不堪言,今天建軍在,精神放松,一會兒功夫就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被建軍搖醒,睜開眼,發(fā)現(xiàn)到站了。
我跟著建軍下車,按常理是再坐市內(nèi)的公交車,坐五站下車再走一會兒就到建軍的家了,可是,建軍下車之后就地靠路邊一站,一伸手,一輛綠色的出租車就開過來停下了,建軍招呼我上車,我遲疑了一下,還是上去了。建軍給我關(guān)好車門,自己坐在前排副駕駛的座位上,和司機(jī)說了他家住址,司機(jī)答應(yīng)一聲就把車開動了。
我坐在后排,心里有些局促。這是我第一次坐出租車,我在街上看到過不少出租車,我覺得那都是有錢人才會坐的,我和建軍雖然不缺錢,但是我只知道吃得好一些或者是穿得好一些,都是實(shí)物性的消費(fèi),這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消費(fèi)還是第一次,到了目的地,我們花了錢,卻什么東西都不曾看見,好像把錢撒到空氣里。
“坐出租車干什么呀?我們又沒什么急事,花這個錢!”到了建軍家,我說他。
“心疼了?”
“嗯。我都沒工作了,還不省著點(diǎn)。”
建軍拍拍自己的胸脯,“沒關(guān)系,有我呢!”
我沒理他,建軍上來抱住我,小聲地說:“你好了沒?”
“?”我不解的看著他。
“那里。。。。。還流血嗎?”
我害羞的搖搖頭。建軍把我摟緊,“怕你走路多了不舒服,才打出租車的。”
我順從的讓他抱著,“沒那么嬌氣,孫娟說疼一次就好了。”
“哦。”建軍應(yīng)著,把頭低下來,埋在我的耳邊:“我要對你好一輩子。”
我們相擁著默默地站在那里,誰也沒有再說話,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柔情。好久,我抬起頭看他:“建軍,咱們吃什么,我餓了。”
建軍笑了,在我臉上親了一下。“出去吃,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
“我請你吃西餐吧,我在鄭州請客戶吃過,挺不錯,我在咱這迎賓樓邊上看著也開了一家,你也嘗嘗。”
“貴嗎?”
“不貴。”
我們手拉著手往外走,臨出門,建軍隨口說了句:“吃了飯,我和你到宿舍去把東西拿回來。”
猶如火上潑了一瓢涼水,剛剛還興高采烈,聽了這句話,我一下子焉了,站住了腳步。
“怎么了?”
“。。。。。。”
“昂?”建軍俯下臉問我。
“。。。。。。我不想去。”
“為什么?沒事,我陪你去。”
“我不去!”
“可你不去,那東西怎么拿回來?”
“。。。。。。你去給我拿回來,行嗎?”
“我自己?女生宿舍。。。。。。”建軍一臉難色。
我知道建軍為難,可是實(shí)在不想再面對廠里的那些人,害怕那些好事的和好奇的詢問,那一天一夜的經(jīng)歷就像臉上的一道疤痕。我垂著頭,看著自己得腳尖,不知道該怎么辦。
“嗯——,要不這樣,等晚上你們宿舍的人下了班,我去,怎么樣?”
“可她們有時候上夜班。”
“那好辦,晚上有人的話就會亮燈,有人在我再去。”
“真的?”
“真的。”
建軍給我解決了我最打怵的事,我心里輕松起來,我慶幸我媽不在我身邊,如果在,她定會給我講上半天她年輕時的英勇事跡,然后讓我學(xué)她的樣子,自己去解決。我看著身邊的建軍,心里充滿感激,他雖然只比我大一歲,此時此刻,卻像個溺愛孩子的父親。
建軍說的那家西餐廳坐落在最繁華的地段,和一般的中餐館有很大的不同,中餐館什么時候去都熙熙攘攘,人聲嘈雜,這里卻安安靜靜的,只有幾桌人在用餐,桌上鋪著雪白的桌布,桌布上面有潔凈的餐盤刀叉,椅子也是鋪著軟的椅墊,椅背上套著干凈的布套,原先和建軍去中餐館吃飯,都不太敢穿淺色的衣服,擔(dān)心餐桌餐椅上有擦不干凈的油垢,蹭到衣服上洗不下來。
盡管有思想準(zhǔn)備,但一頓西餐吃掉了半個月的工資,我還是有些憂心忡忡,“咱們現(xiàn)在光花錢,不掙錢。”
“著什么急嘛!馬上就掙大錢!”建軍一副有把握的樣子。
建軍把盤子里的最后一口牛排塞進(jìn)嘴里,有滋有味地嚼著,一邊嚼一邊小聲問我:“怎么樣?好吃吧?”
我毫不猶豫地點(diǎn)點(diǎn)頭,“好吃。”
“以后掙了錢,天天和你來吃!”
一說錢,我又想起建軍拿的那些貨款,忍不住囑咐他:“你下午趕緊去廠里把那些錢交上吧,天天放在家里。萬一丟了,怎么賠?
建軍嘆口氣,“真不想交回去啊,那么多錢!”
“想都不要想,那么多錢,萬一查出來,得判多少年?”我看著建軍,輕聲地說:“我寧可沒錢,也不想沒有你。”
建軍動情的看著我,偷偷地握了握我拿著杯子的手,我怕人看見,趕緊挪開。
建軍想了想,說:“要不,先用幾天,咱們注冊公司,租房子,開始雜七雜八的花錢不少,咱們自己那些錢夠嗆能夠,先用用咋樣?”
本來,我對這件事的底線就是不要犯罪,可聽建軍這么一說,腦子里面像劃過一道閃電,當(dāng)年,關(guān)大娘把公社的錢用到了家里,可還的時候,卻是我媽用幾年的苦力和我學(xué)業(yè)的中斷來還的,生活的經(jīng)驗(yàn)告訴我,不義之財就像引誘的餌,吃進(jìn)去容易吐出來難,弄不好連身家性命也會搭上。
我堅決地說:“下午趕緊去交上,這種便宜沾不得!”
建軍無所謂地說:“用用,又不是不還,哎!你說我要是不還了,你媽真的能去告我嗎?”
我看著建軍,禁不住發(fā)出一聲冷笑:“哼!別說是你,就是我,我媽也不會含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