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有外人來,青梅便說先走,其實要隨性見個十四五歲的男孩子也不算啥,可是現在后頭有個薛氏在,不得不慎重小心,被她拿住說一頓就不值了。
李思揚也說請青梅先回去歇著,晌午吃罷飯再去看她。姐弟兩個道了別正要走。
卻不想那王文選想著都是素日里的好兄弟伙伴,竟一面笑一面先進來了,與正送青梅往后走的思揚見了個正著。
思揚便頓了足,說了聲:“這是家姐。”
青梅去看時,見那人遍體綾羅,目比桃花,言語輕佻,舉止輕浮,年紀輕輕就這個樣子,想來是個紈绔之輩了,又不懂古代仕女的禮儀,便只充他稍點一點頭。
王文選見青梅冰清玉潤,老毛病要犯,跨前一步笑道:“姐姐在上,受小生一拜。”說著躬身一禮。
青梅少不得說道:“王公子客氣,青梅少陪了。”
王文選一聽,笑道:“原來姐姐閨中芳名是青梅二字,”說著像模像樣的吟哦起來:“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邊說邊還拿扇子柄指了指青梅。
說起來對這個小家伙也不是一點好感都沒有,十五六的孩子說出這種話來,只會覺得逗罷了,忍不住噗嗤笑了一聲。
李思揚怕青梅生氣,走上前拽住他道:“好了好了,一邊瘋去。”
王文選不服氣了,說道:“怎么說呢,合著姐姐只是你一個人的,就不許我叫兩聲,我同姐姐一塊說上兩句話兒,再說,你沒瞧見我把姐姐給逗樂了嗎?喂……別拉我,拉我我跟你急……小心我把你上次去戲園子……唔……”說到這嘴巴被李思揚捂了個結實,只手腳還在那亂舞弄。
青梅暗想,等自己站穩了腳,這孩子還是值得調教調教的,沒準到時候弄個色使啦之類的,他倒是能擔當重任,且李思揚和他在一塊的時候,才更像是個十四歲的孩子。
想到這也不管打鬧的兩人,顧自去了。
出門不遠,見院中一顆三人抱的大杏樹,枝椏上的積雪在太陽下一點點消融,水滴吧嗒吧嗒落在地上,砸出一個個小窩來,青梅孩心頓生,伸手去接那水滴,這一駐足,竟看的迷了。
苓兒遠遠看見,沿著石子路快步走過來,道:“小姐,打聽出來了。”
青梅收回視線,將凍麻了的手籠回披風,不經心的四下看看道:“說罷。”
苓兒湊近了些:“一個是太太本家的薛福家媳婦,另一個……”邊說邊壓低了聲音。
青梅眼眸閃動了下,輕輕哦了一聲,又低頭看了地上的恣肆的水痕一眼,道:“你請你的那個姐妹幫忙盯上一眼,這幾天,怕是要出事呢。”
苓兒雙唇抿了抿,道:“小姐,老爺還在莊上丁憂,還是不要鬧出太大的動靜……”
青梅轉頭看向她,口中吐出一團白氣:“你放心,我最是不想生事的人。但是目下我們姐倆孤苦無依,又沒有什么銀錢去收買哪個,不過是怕到時候被人算計連還手的能力都沒有,好歹抓住了她的把柄,她也能聽話些。或者”說到這頓了頓,抬步往房間里走:“把我逼得急了,管他什么太太奶奶的,一概給她攪鬧翻了,大家倒落得個干凈。反正我什么都沒有,輸得起。”
苓兒應了是,也跟著往回走。
當日見薛氏那般跋扈,就覺得她這般好強,定然在暗中使了許多不太光明的手段去整治人,今兒又聽見那兩個媳婦婆子說話,俗話說空學不來風,老太太享年不滿六十就去了,怎么熬不住那一年,似乎是有點年輕了,跟她有沒有關系還真不好說。
李正方又是出了名的大孝子,若是真有這事,她薛氏還能在這家里頭立足嗎?
不想斗,也不想去翻弄那些陳谷子爛芝麻,不然青梅娘親的死,李思揚,茯苓,包括李正方,誰身上沒有那么點可挖掘的東西。
李青梅從前世,就一直是極為缺乏安全感的人,現在這樣,說不害怕是假的,目下有威脅的只有薛氏,先抓住點勝算,就這么簡單。
回了房,苓兒幫她解了披風搭在架子上,李青梅先脫了鞋上了炕,又打量了一圈空蕩蕩的屋子,竟連一樣自個兒的東西也沒有?
伸手拉開匣子,喚苓兒過來,把那包肉干遞給她,道:“我如今也沒有什么可賞人的,你把這個拿去送給你那個小姐妹去吧,好好謝謝人家。”又道:“可憐你乖巧伶俐,模樣又周正,跟著我,連件像樣的穿戴首飾也沒有,真是委屈你了。我如今一窮二白沒有威望,有什么得先盡著外頭的人,知道嗎?”
苓兒感動不已,抽噎道:“小姐千萬不可說這樣的話,能跟著小姐,是奴才一輩子的福氣。”
青梅拍拍她的肩膀,剛想再說兩句,只聽門外腳步聲響,一個穿紅綾襖青緞掐芽背心的丫鬟挑簾進了來,正是那日跟著薛氏的銀蝶,苓兒唬的趕緊把肉干藏起來。
常言道:惡主蓄刁奴。這銀蝶依舊頤指氣使的模樣,道:“大姑娘,太太請您過去呢。”
這種人你弱她則強,你強她也強。青梅淡淡道:“知道了,你先回去回太太,說我片刻就到。”銀蝶聽此話去了。
青梅一面穿鞋一面盤算著見了薛氏該如何答對,又想著既然來了這,總把時間花在這些鉤心斗角上真真沒意思。
到了薛氏門口,見一個丫鬟一面跺腳一面哈氣暖和手,瞧見兩人沒好氣道:“早就去請,還這般磨蹭蹭的,當真拿人不當人使喚,冰天雪地,是想凍死誰呢?”一面說一面進去說了一句,半晌又出來道:“太太讓進去。”竟連簾子都不打。
青梅懶的理她,自個兒打簾子進去,又掀了一幕蔥綠海棠花樣簾子,見靠窗的大炕上鋪著寶藍色不知什么緞面的條褥,靠背、引枕都是做工極巧的床頭的檀木幾上擺著鈞窯美人瓶,瓶中幾枝梅花。靠北墻是兩把太師椅,椅子中間供著香案,案后墻上掛著一副畫,畫是牡丹富貴圖,兩邊上還有對聯,還沒去看。
只聽珠簾聲響動,薛氏穿著家常的大紅石榴裙,銀色繡羅襦,額上勒著攢珠抹額,一步三搖的從套間里走出來,靠坐在南窗下炕上,叱道:“好沒眼色的奴才,怎么姑娘來了也不看茶也不奉座?”
銀蝶忙低頭告錯,讓青梅在東墻邊椅子上坐了。
薛氏不說話,青梅便也不說話,兩個人就那么著對視了一大會,薛氏噗嗤笑了,抿嘴道:“哎吆吆,我說什么來著,咱們家的姑娘一經調理,可是個水蔥一樣的人兒呢。瞧這小模樣,竟有兩三分像我年輕時,趕明我帶了你去你舅舅家去,八成的有人問我,何時有了這么大個親生閨女。”
說罷自己笑了起來,又道:“平日里我也無事,不過是老爺公事忙,我幫著管管家,又弄得個人仰馬翻,底下人偷懶耍滑,不聽調派,一句話說不到,他們就陽奉陰違,讓你受了不少委屈,以后啊,咱們娘們兒間經常走動,也不給那些個不規矩的下人尋著機會離間咱們娘們兒,可好?”
青梅暗暗道:真是好張嘴啊,怪不得當時王熙鳳能把尤二姐騙了,自己要不是事先知道有這么一出,沒準兒還真幻想跟她好上,做一對親生母女呢。笑道:“太太說的是,以往是青梅不懂事,倒給您添了麻煩了。”要叫娘,可是萬分不干。
薛氏哈哈笑了兩聲,伸手拉青梅在身邊坐下,沖左右的說:“瞧瞧瞧瞧,我這閨女多會說話。”
青梅一邊淡淡笑著,一邊想薛氏到底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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