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暖閣，大周新帝蕭楨坐在龍書案后看著厚厚的兩摞奏折，不時揉揉脖子，又不時扭扭屁股，才一會就不耐煩起來，鐘鼓司太監(jiān)曹錦在一旁看的清楚，心中默數(shù)一二三，這位皇帝主子，馬上就要坐不住了。

果不其然，蕭楨站了起來，抱怨道：“真是多事，西城失火，戶部批下物資救援便是，這等小事也呈上來煩朕？”

司禮監(jiān)大太監(jiān)王越眼皮一跳，沒有說話。

倒是曹錦開口道：“這些官員是看皇上您初等大寶，巴望著多寫幾份折子，給皇上留個印象唄，皇上貴為天子，既然覺得事小不必要看，就交給幾個可靠的臣子去看吧，檢出重要的軍國大事，再給皇上御覽。”

王越心道：這可不是先帝的辦事風(fēng)格啊，這個狗雜種曹錦，咋就不勸點好呢？只是他今天還有其他的事，暫且不去跟他頂缸，左右外頭有滿朝文武。

蕭楨巴不得早點出去玩那幾只新得的蛐蛐兒，昨兒個可是戰(zhàn)到關(guān)鍵時刻呀，一想到這就心癢癢。

可如今三大學(xué)士，六部公卿都在看著他，一旦玩一會兒，就開始長篇大論，絮叨個沒完，況且這兩日母后的病情越發(fā)嚴(yán)重，真是什么心思都沒有，罷了罷了，不就是看奏折么？看吧看吧，這兩天經(jīng)歷的事，比他過去十八年經(jīng)歷的還多還亂，一時思念起剛剛過世的父親，心中頓生苦澀。

王越見皇帝主子端著奏折愁眉緊鎖，還以為是思考什么難決之事，頓時大氣都不敢出。

皇帝想了會父皇，順道想起殿前階下站著的老太監(jiān)來，溫和的問：“王卿來找朕何事？”

王越忙道：“回皇上，是為太醫(yī)院院判李正芳之案……”

他剛說一半，蕭楨目中已是寒光一閃，冷聲道：“朕已說過，再提此案這以同罪論處，愛卿不是忘了吧？”

曹錦也想著這茬呢，最近那個薛什么什么的送禮送的又勤了，說是要他吹吹風(fēng)，千萬別放松李正芳的案子，千萬判個死罪，于是道：“是啊，皇上，奴才也以為這個李正芳謀害先帝，該碎尸萬段，陛下宅心仁厚，留個全尸已經(jīng)是仁至義盡了。”

王越嘿的暗笑一聲，道：“皇上，老奴也是這個意思，此事鬧得沸沸揚揚，坊間還流傳眾多謠言，奴才以為早早定案，是再好不過。”

蕭楨倒是有些驚訝，他心里對這兩個老家伙的交情還是多少有點數(shù)的，怎么今兒說出這話來，錦衣衛(wèi)的刑過重了？只想求個痛快了？那咋不早點認(rèn)罪呢？他也想快，可也得等老頑固認(rèn)罪再斬吶，真拿他當(dāng)無道昏君，草菅人命拉？

“愛卿說的是，朕定然督促錦衣衛(wèi)早些結(jié)案，以穩(wěn)定人心，肅清謠言。”剛說了句正經(jīng)話，又道：“這個李正芳也真是，辜負(fù)了父皇寵信，還有臉皮死賴著不認(rèn)罪？瞧朕這多少事堆著吶，大蛐蛐兒王都被朕冷落了，還在這攪和。”

眾人正聽得哭笑不得，卻聽見一個小黃門進來稟道：“錦衣衛(wèi)同知崔湜殿外求見。”

說曹操曹操就到，蕭楨心道，將奏折擱回桌子上，命宣。

不一會腳步聲響，崔湜進門來行禮畢。

蕭楨才道：“崔愛卿有何事？快快講來？朕還得看奏折呢。”心道：瞧見了沒，這么厚兩大打兒呢，今兒晚飯都別想吃了，以我目前的速度。

崔湜自然惶恐，稟道：“是，之前陛下讓臣查的一些小事，如今有眉目了。”

蕭楨眸中靈光一閃，命王越等先行告退，道：“說罷，找到了？”

崔湜道：“找到是找到了，只不過……”

蕭楨正生悶氣呢，提高了嗓門道：“大膽，御前奏對，支支唔唔，成何體統(tǒng)，難道是藐視朕不成？”

崔湜嚇得出了身冷汗，連忙拜倒：“回陛下，實在是結(jié)果不太理想，怕陛下傷心難過呀。卑職將那日過往的車隊一一查過，只有一人堪和，就是……”見蕭楨面色不好，直截了當(dāng)?shù)溃骸熬褪亲锍祭钫贾！?/p>

啥？蕭楨沉吟不語，這么一來，案子就有點不好斷了，卻聽崔湜又道：“只是可惜，李小姐已香消玉殞了。”

“怎么一回事？給朕一口氣說完，再支吾推諉，定不輕饒。”蕭楨心頭難過，畢竟是自己救命恩人吶，況且還是自己第一個抱過……好吧，被抱過，衣服被脫過，腦袋被摁過的女人，總也忘不了似的。

曹錦在一旁看著，添油加醋的毛病總也改不了，說道：“回陛下，這事奴才也聽說了，前兩日城里鬧得正歡呢，說李正芳威逼女兒訂婚，李大小姐不從，尋了短，可憐兒見的，才十五歲大的人兒。”邊說邊擠吧出一滴眼淚來。

蕭楨沉吟不語，臉色煞白，倒把曹錦嚇了一跳，跪地道：“皇上，皇上您怎么了？別嚇唬奴才，哪兒不舒服？”

蕭楨將手一擺，聲音仿佛從牙縫里一個個蹦出來的：“朕沒事，崔湜，你去辦，朕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定要讓這殺才認(rèn)罪。退下吧。”

說罷拂袖站了起來，憋著一口氣道：“隨朕去坤寧宮瞧瞧太后，病是不是好些了？”說罷又掃了眼案牘上堆積如山的奏折道：“這些玩意兒等朕晚上回來再看吧。”

曹錦忙一低頭邁著小碎步跟上去。

崔湜出了門，見王越正悠閑的踱著步子，走前前方不遠(yuǎn)，有心繞開，卻見他轉(zhuǎn)過頭來，略帶意味的看過來，只好上前打了個招呼。

王越笑呵呵道：“崔同知挺忙呀，上回王虎嬌縱跋扈，多有不到之處，雜家已經(jīng)教訓(xùn)過他啦。”

崔湜忙道不敢，等著王越下文。

只聽他道：“崔同知，李正芳有個少不更事的兒子，您用刑之時，還請留些情呀，我與他多少也一塊兒跟在先帝面前多年了，他鬼迷心竅，犯下彌天大錯，孩子還小能知道什么，還請崔大人看在雜家面上……多多照拂。”

錦衣衛(wèi)受東廠監(jiān)督，王越說的話崔湜不能完全當(dāng)耳旁風(fēng)，只是心里暗中做著計較，嘴上道：“一定！”

這間審訊室較寬敞，卻沒有一扇窗戶，唯一的光源就是幾盞積攢了厚厚蠟油的銅座壁燈，咔！

大鐵門從中打開，青梅心跟著猛跳了一拍，左手摸了下右手中指上戴著的指環(huán)，若你真有奇用，請保佑我度過次厄，大難不死。

這突如其來的劇烈光線刺的青梅睜不開眼，也提醒著她，是白天呀。

幾個錦衣衛(wèi)簇?fù)碇粋€年輕的統(tǒng)領(lǐng)走進來，在殿中寶座上坐下。

崔湜一揮手，幾個人將她架起來綁在木架上，上來先抽幾皮鞭。渾身火辣辣的痛，加上連日里吃睡不好，一口氣提不上來，痛暈過去。

一人道：“這般不禁打，真是……”“行了吧你，誰不知你下手多狠多重，瞧他那小身子板，挨住你兩鞭子就不錯了。”

崔湜卻一絲也不在意，似乎眼前血淋淋的只是一場動物表演，流淌出來的不是鮮血，不是與他身體里流動的相同種類的液體。

他一個眼神，另有一人拎起木桶，劈頭澆下去，還在寒冬，這一下淋的她一個激靈，同當(dāng)時薛氏一盆一樣，回憶起這往事種種，不由凄愴催心。

崔湜其實不過是想嚇唬嚇唬這孩子，讓她知道厲害，同意指認(rèn)她父親平日里就有對先皇不滿的傾向，并見過幾封特殊的信，幾種特殊的藥材，之類。

打眼一瞧，差不多了，于是信步走到青梅身邊，拾起她濕淋淋的下頜，卻陡然發(fā)現(xiàn)，她的眉眼如此熟悉，于是也不管臟凈，抬起袖子擦去臉上的污泥，疑問漸漸加重。

端詳了半晌，才緩緩后退兩步，點點頭。

身后幾名錦衣衛(wèi)不明所以，問道：“頭兒，怎么了？”

崔湜道：“沒什么，你們先去休息，此人我自己拷問足矣。”

那幾人雖好奇，畢竟是崔湜心腹，也都順從的退下。

那日匆匆一面，不想還有重會之時，窗花后那一雙閑適而清遠(yuǎn)的眸中，曾數(shù)次出現(xiàn)在他夢中，當(dāng)他手指撫過她帶著傷卻曲線平滑的脖頸時，最后一點顧慮也被打消，她果然是女的，那么那個男的呢？上峰可是說……要這個男的呀……只是突然變成女人怎么交待？

“你不是李思揚？那你是誰？李思揚又在哪里？”崔湜問。

青梅緩緩回過一絲氣息，虛弱道：“我是……我自小就是……女扮男裝……”

“哼！”崔湜冷笑一聲，“不讓你見識見識我十八般刑具的厲害，你是不會說實話了。”

嘴上雖這么說，心里卻暗想，這個女人不像他想的那么簡單，能在那群虎狼窩里呆這么久不被發(fā)現(xiàn)，一定有著極強的忍耐力。

這事可有點復(fù)雜了，李正芳呀李正芳，這可是欺君之罪呀，你不死還行么？嗯？當(dāng)我錦衣衛(wèi)衙門是小孩兒過家家吶？

他在心里盤算著，左右這個人殺不得，若是拿來做證指正李正芳，只怕就暴露了她，她也是欺君之罪，就救不了了。

只好拿來敲打一下李正芳，逼他認(rèn)罪，左右逼供的法子多著呢。這個女人嘛……先弄出去養(yǎng)好傷，先滿足下自己，再將此事稟告上峰，再做定論吧。

－－－－－－－－－－－－－－－－－－－－－－－－－－－－－－－－－－－－－－－－－－－－－－－－－－－－－－－－－－－－－－－－－－－－－－－－－－－－－－－－－－－－－－－

第一卷已完結(jié)，所以呼叫長評，推薦

打滾求收藏，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