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定睛看了他臉一會,許久還是倆字:‘陌生’。崔湜見她如此表情,上身移近了些,提醒道:“再好好想想,去年除夕……”
青梅凝神想了會,還是一籌莫展,這種迷蒙的眼神,以及淡淡的女子體香,逐漸引誘著他的靠近,在距她側臉一分處停住,女子臉上依舊一脈平靜,微微朝旁邊挪動了下身子。
崔湜在風花雪月上資歷算深的了,不至于這點耐性都沒有,他清咳一聲,站起來道:“有什么需要只管提,我改日再來看你,希望到時候,你能想起來。”
青梅張口道:“那么……我想要一套筆墨,和一些醫書,可以么?”
崔湜轉過身,重新審視這個女子,道:“你還會寫字兒?好,回頭讓人給你送來。”
青梅道了聲謝,又道:“我寫張書單給你,不論新舊,只用來打發長日無聊。”
坤寧宮里,衛太后倚靠著大引枕坐著,雙目空洞無神,面色慘淡。
窈姝郡主端著玉碗,勸道:“太后,這是劉太醫新開的方子,您好歹用些吧。”說著拿瓷勺舀了一勺,湊到唇邊吹涼,送至衛太后唇邊。
衛太后無神的眼珠慢慢轉了轉,虛弱的抬起手,將藥碗撥開,淡淡說了句:“哀家不想喝,端出去。”
窈姝郡主見她眉宇間意志堅決,也知規勸無用,轉身將藥碗擱回侍女手中的花梨木托盤上。
毓淳看見,心中擔憂,邁前一步柔聲道:“母后,您不肯吃藥,病如何能好呢。”
衛太后半閉著雙目,聲如死灰:“不要多言了,哀家沒病,你們都退下吧。”
毓寧還要上去勸,被窈姝拉了一把,沖她搖搖頭,三人來到外室,進宮請安的沐霖迎上來問:“妹妹,太后她老人家……”
窈姝嘆了口氣,道:“太后昨日好歹吃了些,病勢略略見輕,今日不知為何,又不肯服藥了。”
毓淳道:“母后是心中郁結未解,好一陣壞一陣的,真是堪憂啊。”
四人正說著,宮外傳來腳步聲,蕭楨蕭栩一前一后走進來,因太后在養病,故而蕭楨未讓他們通稟。
幾人各自見了禮,分尊卑落座。
蕭楨怒道:“這個該殺的劉惠良,枉朕死乞白賴的把他請回來,竟也是這般無用。”
毓淳道:“也不能全怪劉太醫,我昨日相詢,他病理斷的極清,開的方子也很效驗,只是母后如今不肯進藥,可怎生是好?”
蕭栩一直不語,倒是沐霖沖妹子道:“妹妹,你怎么不好好勸勸太后呢?昨兒怎么勸進去的?”
窈姝有苦難訴,噘著小嘴道:“我、毓淳,毓寧三個輪番勸,是太后一時想開一時想不開,有什么法子呢。”
蕭栩這才開了尊口:“看如今這情形,還須另請高明。”
蕭楨心道:說得容易,哪里還有高明了:“下面百官舉薦的名醫如何?”
毓淳回答:“不怎么樣,多是應付公事,我和劉太醫隨意考校了數句,答得五花八門,支離破碎,一兩個看的過眼的,也說應吃藥補脾養胃,可如今母后哪里吃得下藥去?”
眾人都不發一語,窈姝偷覷左右,定了定神,道:“皇帝哥哥,窈姝倒有個人選,這個人曾治好了木槿的怪疾,而且在坊間有些名氣。只是她身份較為特殊不知當講不當講……”
蕭楨忙道:“什么身份,但講無妨,別賣關子。”
窈姝聲音清脆動聽,如鳴玉般:“他是罪臣李正芳之子……”邊說邊露出為難之色。
毓淳也不是沒考慮過李思揚,如今由窈姝這個眾星拱月的乖寶貝提出來,大家都不會生她的氣,況又遠居云南,跟京城中人沒什么牽涉,也不甚了解朝中瑣碎人事,又把握重權,實在很合適不過。
毓淳偷覷著蕭楨神色,她了解這對父子之間的感情,不管是直接還是間接,李正芳都難逃干系,蕭楨恨他,也是情理之中。
蕭栩置身事外,沐霖似乎在思索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二公主’忍不住道:“皇兄,母后的病要緊,不如讓他看看,治不好大不了罪加一等。而且,我和皇姐也見過此人,看著還有些才氣。”
毓淳暗自埋怨妹子沉不住氣,見蕭楨雖面無表情,也沒暴怒,轉過頭來質詢的望著自己,只好試探道:“皇兄,此人與他父親孑然不同,風采清雅,為人正直,頗有大醫之風范,上回……聽他敘談醫理,頭頭是道,但難得是年少得意,為人卻不張揚。”
蕭栩適時的補上一句:“怎么我聽說李太醫只有一女并無生子啊?這人是……”
蕭楨道:“朕倒是想起來,當初他沒有子嗣,父皇還琢磨著給他指門親事,不成想他母親給他在同族中過繼了一個希圖繼承香火。”
隔了這么些天,怒氣也稍稍平息一兩分,況且有錯的是李正芳,不能不分青紅皂白,況母親的病,是他最憂心的了,剛剛失去父親,那種痛,他不想這么快就重溫。
他們說這番話之際,青梅正在為一個錦衣衛診脈,此人乃是寒中于里之癥,因而腹痛、腸鳴、泄瀉、嘔吐,舌苔淡而白,脈稍浮,還有眩暈的情況。
青梅斟酌著開了溫中散寒的方劑,又叮囑他要早臥晚起,多曬曬陽光。自從那日‘張老大’突發癲病,在牢中狂咬亂啃,被青梅醫好之后,小神醫的名頭也漸漸在牢里傳開。
后來連錦衣衛都來湊熱鬧,不僅治得好還不用給診金,只要保證這一日不再用酷刑就可,本來都病成那樣,也審不了案子,積下福報也應該,都樂得答應。
不知何時崔湜已經走了進來,背著手在牢房中一站,那名錦衣衛識趣的行禮退下了。
崔湜四下打量著這間牢房,如今吃穿用俱全,都是前來看病的人‘孝敬’的,一時間苦笑連連:“我錦衣衛大牢,儼然成了你家草藥鋪了。”
青梅面色不改的收拾著醫書,其中夾著一張紙條,是喬雪詩所寫,大致內容是要她別放棄,正在營救過程中:“這多少也算是積德行善的善舉,對你多少也有點好處吧?”
崔湜俯身直視著她的眼睛,眉梢一挑:“我從來不需要這樣虛無縹緲的好處,”青梅一驚,見他踱回牢房門口,抬手縷著一盆吊蘭垂下的綠葉:“若是相信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也不會干這個行當了,對么?”
青梅也不去與他爭辯,畢竟現在還受制于他:“遲早你會需要的。”
崔湜唇角浮起一抹壞笑,走回去在方才那病人坐過的地方落座,道:“你既會看病,不妨為我看看。”
說罷伸出手腕來,青梅搭上三指一探,他的脈搏不大不小,沉浮有力,沒什么不妥之處,正想抬頭去看他面相,卻注意到他意味深長的笑意,雙頰頓時火辣辣。
閃電般的收回手來道:“你……沒事。”
崔湜是男人,大凡男人在這個時候都像捉了耗子的貓,喜歡玩弄一下,況且她的反應也很配合,尤其那躲閃的眼神兒,紅撲撲的臉蛋兒,調笑道:“誒,我明明有病,你卻說我沒病,你這個大夫不太合格啊。”
青梅心道:沒錯兒,典型的神經病啊,登時站了起來,走到牢門前,指望能有個誰突然打破這個氣氛,雖然知道,這也不太可能。
崔湜道:“你難道沒聽說過,相思成疾?”
青梅隨口答道:“大人病癥不重,只要斷了這份妄念,自然不藥而愈。”
崔湜不緊不慢的走過來,今兒氣氛不錯,地點也夠別出心裁,從未嘗試過,故而更顯得有趣而誘人,他伸出一手攀在墻上,悠然道:“我幫了你,你總該回報一下吧。不要想呼救,即便你喊的再大聲,別人也只會以為是在實施某種酷刑罷了。也不要心存從這里出去的想頭,從太祖設了這個監獄開始,還從沒有誰能從這個大門好端端的出去。”
原計劃還會展開一些甜言蜜語攻勢,可此刻環境太過宜人,辜負這良辰美景,如花美眷,才是一種罪過吧,他這樣想著。
啪!青梅心中恐懼,更多的是被自尊被無視的羞憤,沒有思量就甩過來一巴掌,氣氛頓時如繃緊的弦,緊張而扣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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