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芳園,李思揚是第一次來,有點五星級酒店的水平,李思揚就去過不止一回,當然不是去吃飯的,而是代替老師去參加學術交流會。
這種會議就是藥商出資,請一個資歷較深的醫生,再叫上一堆兒老中青醫生,圍在一塊開個茶話會,會后有藥商準備的小禮物,相當于變相的廣告。
谷知府從前衙來,已先到了雅間,五星級酒店也難免俗,以梅蘭竹菊為稱,他們所在的正是沐竹亭,古代就這點地方好,人少地多,沐竹亭建在大片的竹林內,四面草席卷起,竹桌上已擺放了四樣干果。
有谷知府和蕭越蕭公子的座兒,李思揚只有站著倒酒份兒。應酬么,誰不會,況姐是學公共衛生的。
曾有人斷言整個醫科大學里最會應酬的學生都出自這個專業,當初在市疾控實習的時候就發現了,那兒的人,一個個外交辭令說得呱呱的。
過不多時,只聽腳步聲聲,踏碎水聲款款,轉目望去,陳家商號的陳發奎,何家商號的何學力、梁家商號的梁飛虹相繼而來,身后各跟或老或小七八個仆隨。
陳發奎身寬體胖,養尊處優的模樣,只有一雙眼分外精明,其實就是這三家的頭頭,何學力年紀頗大,早都因常年多病不管事了,走路都有些顫巍巍,須臾離不開人攙扶,不知為何,今兒還是來湊熱鬧了。
三人中只有梁飛虹長的最是俊朗,二十出頭的大小伙子,才學著當家,今日跟著陳叔和何伯伯來長見識來了。
李思揚聽著小二唱菜名,便知這一餐應當花費不菲,可既然是靜王挑的地兒,他老人家又現了身,怎么著也得拉他埋單?
因此,公款也能相應的省下來了,不過究根溯源,還是老百姓的錢,李思揚只能保證的是,盡量取之于民而用之于民。
谷知府應當是首次光臨,手腳有些不知往哪里放的感覺,李思揚裝作過去斟茶,低聲道:“大人放輕松,這餐由王爺請!”也不知他是不是聽出了李思揚話中幽默,還是放心省下一筆錢,竟不抖了。蕭越也轉目瞥了她一眼。
李思揚沖后者吐了吐舌頭,又暗想,這個縣官果然登不得堂啊,趁著今日真的給他長長見識,否則誰都不能料想,周遭的糖衣炮彈會不會打的這位鐵骨錚錚的父母官丟盔棄甲?
亭左有專門為仆人所設的坐席,亭中自有他們這里的兩名身著青紗薄衣的俏婢來服侍,李思揚暗自著急,卻見蕭栩折扇一招,沖那跑堂的耳語兩句,后者曖昧的瞧了李思揚一眼,便沒再請她出去。
開場白過后,谷知府簡單的做了下介紹,蕭越公子是谷知府多年前的舊識,云南人氏,此番來渭州游玩。
陳何梁三人見他儀表不俗,也都笑著問好。酒過三旬,菜過五味,谷知府嘴并不笨,只是學書學死了,圣人文章不是他那個讀法,有蕭越那么一帶,酒席宴間倒也沒冷場。
那兩名俏婢穿花蝴蝶般給除蕭越外的幾人布菜,斟酒,倒不是這兩個花癡女不愿意接近蕭栩,只是蕭栩那與生俱來的皇家風范,頗有點睥睨天下的感覺,讓她們很自覺遠離三步開外。
酒酣耳熱之際,又聊起商祖白圭來。
李思揚覺得時機差已到,于是借機給谷知府斟酒的時候眨眨眼睛,谷知府便道:“陳老板,這白圭是何許人?為何天下商人都拜于他呢?”
其實這時候的官員還有些臭架子,他們一旦扔掉那些空架子,商人們很愿意和他們一同交流,可現代的官員是夠開放了,貪污腐敗也滋生了,李思揚也不知道把這個傻不楞蹬的玩意教圓滑了是好還是壞,可不能因噎廢食。
陳發奎已到了小問題必答的地步,笑道:“小兄弟有所不知,這白圭老祖啊,本事大著吶。他是戰國時期一個最大的商人,富可敵國,說起來還是咱們河南洛陽這一代的人吶。那時候,一國的王侯都得看他的臉色三分呀,怎么管理國家,還得跟他老先生請教,咱們這些人,連望其項背都談不上。”
李思揚借機道:“小的也曾聽過他的事跡,聽聞他曾在家中傳授做生意的經驗和訣竅,主要是‘智勇仁強’四字,可對?”
陳發奎答:“小兄弟說的不錯,正是這四字,想我老陳,當初可還是背了好幾遍才背會吶,小兄弟好記性呀。”
李思揚笑道:“不敢,小的每日只是伺候筆墨,時間多的是,陳老板要經商持家,要記得東西千頭萬緒,一時忘記也實屬正常。只不知,陳老板做生意,也是依照這四字箴言么?”
陳發奎很受用這番開脫之詞,借著酒勁,只見他柳鬢桃腮,目光清靈如泉,心中贊道:如此機靈可愛的家童,只用來伺候筆墨未免太可惜了,應當放到床榻上好好品味嘛。
可方才見她為蕭栩布菜,兩人目光頻接,誰知道人家背地里啥關系,心里意淫一把得了,不好動手動腳,自然不厭煩和她多說兩句:“這個嘛……小兄弟既然見聞,哥哥我自然不能藏著掖著,說穿了,就是人棄我取,人取我予,買空賣空,賺取差價,敢作敢為……”
何學力聽見這位世兄直言不諱,生怕他說出什么機密來,不禁眩暈欲撲。畢竟這個時代的人敝帚自珍的多。
陳發奎一見這位老哥喘息頻促,手抖如篩糠,即刻中斷了長篇演講,對他道:“老哥真是,說過您身子骨不好,大可不來,何二,還不給你們老爺把藥拿來!”邊說邊沖亭左吃的正酣的仆從們吩咐了句。
李思揚瞥了眼這二人,怪不得這個固步自封的何學力不如陳發奎后來居上了,此番他想是怕陳發奎氣盛,吃了什么虧,才巴巴兒的跟來,真難為他了。
何二聽了忙端了藥葫蘆過來,倒了一碗,剛想遞給何學力,就聽李思揚道:“可否先讓小的看看?”
嘎?何二有些摸不著頭腦。蕭栩合了扇子,墨玉傘骨一下一下的擊在左手掌心,道:“劣仆略通岐黃之術,不妨讓她看上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