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發奎聽了，也不管愣住的老哥哥，不厚道的把藥碗塞給李思揚道：“原來小兄弟還會醫書，那勞煩你快看看，我這老哥病一直難愈，請醫問藥的一直不好，這服藥還是榮寶堂的郎中給開的。”

李思揚接過來，先是聞了一聞，又抿了一小口，問道：“這藥里是否有半夏，枸杞二味藥？”

何學力被問住了，還是何二道：“似乎是有的，小的每日去抓藥，怕他們不用心，便留心看了一眼。”

李思揚道：“這就是了，不知可否讓小的為何老板看看脈？”

何學力有些將信將疑，聽話的伸出左手去，李思揚診過，又換了右手診了，脈弦有力，舌質紅苔白，又見他吃的那藥，遂道：“實不相瞞，我雖不懂此藥的具體配伍，但表面看來，半夏，枸杞可鎮肝平肝，卻治不好老先生之癥。

老先生乃是肝陽上亢不經仔細調理，以致進一步發展成肝陽化風之癥。本病之成，本在積損頹敗，木少滋榮。細究致病原因，無外老年體衰，精血虧耗，起居不節，勞逸過度或膏粱厚味，酒色所傷。再不加調理，癥狀進一步加重，便發中風，倒是重則喪命，輕則癱瘓。”

“那小兄弟可有法子根治我大哥治病？”陳發奎聽他說的煞有其事，忙問。

何學力也是膽戰心驚，這后果瞧著太過嚴重。

李思揚皺眉想了許久，方道：“說起治法，無外乎兩者，一法為熄風和陽，即為涼肝；一法為熄風潛陽，即為滋肝。”

他拽出這一大篇醫理，哪個又能聽得懂，眾人想要的不過是治好病罷了。

“先生但講無妨，酬金不論多少！”何學力想必是被病魔折磨的久了，急問。

李思揚心中有了些計較，只是怕把握不好火候，故作難為情道：“老先生此言差異，并非我貪戀錢財，而是此癥需要一個極為難得的藥引。”

“何引？”

“要以百家米為引。”李思揚信口胡謅起來，她沒想到何學力竟然有這病，也能加一籌碼，要是放現代，只怕沒人信這一套，可古代就不同了，從面部表情可以判斷出，何學力是真信了。

“這……有何說法不曾？”何學力一臉狐疑，病成這樣還精明著吶，真該中風偏癱算了。

“粳米，性平味甘，可益脾健胃，大凡需用大劑量苦寒藥時，為防苦寒敗胃，常取之為引。”

陳發奎道：“既如此，我家有上好的粳米，又為何要從百家求取？”

李思揚冷笑一聲，果然是做生意的：“陳老板不知，治病與做生意一般無二，最重要講一個誠字，心不誠，縱有萬石米又有何用？我方才還未提，須得誠心換取的米才效用呢。”

如今他家四面樹敵，會有人施舍么……何學力嘆了口氣，又轉過神來，莫非李思揚是誑他的？對對對，官服可是一直說服他家壓低糧價的，于是便道：“老夫此病也非一日兩日了，半截身子都埋入黃土的人了，這藥引十分珍貴，只怕老夫消受不起了。”

誰料李思揚半分也不勉強，笑道：“既如此，那在下就沒什么可說的了。”接著又道：“陳老板，您請接著說吧。”

何學力原本以為他會進一步說服他呢，這一轉移話題，倒弄的他心里憋著難受了，想拉回話題，又覺得沒臉。

陳發奎明顯停頓了下，道：“呃……差不多就這些了吧。小本生意，沒什么好說的。”他雖這么說，可誰都聽得出他言語間的驕傲。

李思揚道：“小的幫您概括概括，方才您說的這些，大體可以歸入‘智’，如果小的沒猜錯，陳老板家的生意只怕是陷入一個高不成低不就的瓶頸了。”

陳何梁三人俱都看向李思揚，眼下他們風光無限，家大業大，李思揚咋就看出來了呢？

李思揚也并非未卜先知，只是這些惡商定然有這個過程，誰都有個迷惑的時候，瞧這幫子人目光短淺，商業道德缺少，沒遇上瓶頸才怪。

李思揚繼續道：“智勇仁強四字，講的就像是人的一輩子一樣，是經商的一個過程，‘智’字在創業初期，必須懂得權變，‘勇’字，提倡風險投資，要膽大心細，您方才所講的這些，在最初是非常適用的，可之后資本積累到了一定程度，就要遵循一個‘強’字，強字意味，不驕矜，不顯擺，而整個過程中必須要遵循一個‘仁’字，白圭說：‘取予有道，取予以仁’，要把眼光放長遠，而不拘于小節才是，否則，就難以發展。”

陳發奎聽出他話中意思，這番話雖包含至理，他能聽懂，一時間卻未必能參透，倒是年輕的梁飛虹若有所思，不住拿眼打量李思揚。

“小兄弟不要跟我再繞這些文縐縐的大道理，只說吧，是不是要我們把糧價放低？”陳發奎開門見山。

李思揚也不遮掩，道：“原本商人賺錢，天經地義，糧食與絲綢商人賺取差價原本無可厚非，我們也并不愿意多加干涉，可如今到了特殊時期，百姓急需口糧度日，急需糧種播種，陳老板卻以天價賣糧，往近了看，或可猛賺一筆，往遠了看，是自取滅亡，小人的確好心提醒，還請陳老板三思啊。”

何學力捋著稀稀拉拉的胡須道：“我們原本就以不低的價格從江南購糧，又長途運至，中間搭著運費，鏢酬，還擔著極大的風險，我三家上上下下幾百口子人也是要吃飯的，你如今想以憑三寸不爛之舌，就讓我們做賠本生意么？”

李思揚一頓，想是谷知府曾經不現實的把價格壓到讓他們難以接受的地步，可眼下自己是什么身份，又懂什么行情，能定價么，只好道：“天子為萬民之君父，地方官代天子治理百姓，自然要公平對待一視同仁，莊稼漢是白姓，商賈也是百姓，沒有厚此薄彼的意思。只是希望您能將價格降到合理的水平，讓百姓能果腹，能有糧種下地。”

見那三人不答，又道：“講‘仁’不單能賺錢，且能賺大錢。消費者和商人，其實也是魚與水的關系，若是一味追漲殺跌，抬高糧價，百姓都將凍死餓死，那么誰來購買你的糧食，購買力將大幅削弱，水枯則魚亡。反倒不如小步勤挪，薄利多銷，加快資金周轉速度，還能博得百姓們的尊敬。何樂而不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