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坐。”韓政東紳士地為她拉開椅子,見她左右環顧便提醒道,慕惜順著他的手掌看去,笑了一笑坐下。
“韓總似乎對這塊很熟?!蹦较Э此樟巳膫€彎才找到這個地方,不禁心下有些愕然,他也不像是喜歡五彩斑斕,燈紅酒綠的夜生活的人,他的氣質穩重而踏實,簡單而循規蹈矩,似乎還帶著一絲絲的古板嚴謹,如若不是常來,怎么會對這兒如此熟悉。
“那是當然,這家酒吧是我和幾個朋友合伙開的。”他將酒水單推到慕惜面前,一副招待遠道而來的客人的東道主姿態,“喝點什么?我作東。”
“韓總不僅在宸瑞有一番作為,自己在外還有副業呀,真是有為青年,慕惜佩服?!彼龑ψ灾鲃摌I的人一向頗具好感,韓政東這回算是加了好幾分印象分。
“坐在此等幽靜古樸之地,喝酒就太落俗套,太煞風景了,不如以茶代酒,韓總以為如何?”慕惜并不去翻酒水單,欣賞著四周的布置,微笑提議道。
“既然顧小姐如此雅興,政東也跟著附庸風雅一番。”韓總頷首表示贊同,在酒吧喝茶,這想法倒是奇特,獨樹一幟,聞所未聞,也讓他對面前的女子添了幾分興趣,招來服務生交代了幾句,轉頭問道,“顧小姐喜歡喝什么茶?”
“碧螺春即可?!蹦较У恍?,自小便對這茶有天生的親近感,這些年下來也常飲,已形成了習慣。
韓政東點了點頭,對身側站著的侍者道:“拿些碧螺春的茶葉過來,還有青花玲瓏瓷那套茶具。”
“先失陪一下,我去辦公室換身衣裳,不然實在是太失禮了?!彼噶酥概K污的那片兒,起身抱歉道。
見到那塊猶如潑墨的大紅斑,慕惜的臉也微燙起來,尷尬地扯了扯唇角,對自己適才的心不在焉更添幾分羞愧,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要不是她走路沒看前方,也不至于無緣無故撞到他,害他還得麻煩跑一趟去換一身衣服,如今倒是他先表達了歉意。
韓政東走后,慕惜靜下心來,才感覺周遭的環境不僅清靜少人,還十分眼熟,格局像是一木制小屋,似置身世外桃源,水榭亭臺,加了些許晨鐘暮鼓的韻味,這景致,她仿佛哪里見到過一般,細想來卻沒了頭緒,不禁心下奇怪。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清甜的茉莉花香,屏風上所作的畫頗有傲世清骨的意境,透露出大家風范,豁達明朗。在那方錦屏上,只見雕欄畫棟的庭院前,翠竹綠筱,寒天藤蔓,桃李花下月牙門彎彎,青石小道曲徑通幽,與凡塵俗世相異,原是只存于美好意念中的洞天福地。
藤椅旁砌起青色磚塊,清清淺淺地圍成一片水面,顯得別出心裁,微型的水車不斷撥動著鏡面似的湖水,清波暈開,微瀾蕩漾,水紋粼明,流水叮咚作響。她確定自己曾經見到過相似的景物,但印象卻并不深刻,一時間也無從想起,但總有種微妙莫名的感覺,隱約間有什么東西呼之欲出,但初露尖尖角時,卻又被牢牢按捺下去。
半晌,韓總換好一身湖藍色的襯衣,見她似乎正沉醉于眼前美景,也不急著打斷,交叉雙手正襟危坐,面上帶著幾分玩味,依順她的目光望去,掃過幾乎所有添置出來的建筑構造,梁木房頂,斑駁院墻,以及那青石圓臺。
“哦,你回來了?!蹦较Оl覺到來了一人,便收斂了目光。
韓政東也不問她為何失神,只當未見,像是特地避開這個話題,正正經經地與她話起家常來,“顧小姐看起來對品茶很有研究?”
“哪里,單純的個人偏好罷了,我并不懂品茶,沒什么研究,只覺得碧螺春清香襲人,口味涼甜,還有花香果味,鮮爽生津,別有一番滋味。既不比普洱的苦澀,也不比君山銀針茶香氣清高,比較適合自己的體質,是降火清涼的佳品?!蹦较[擺手,表示自個對這陶冶性情,修身養性之事確實不在行。她工作壓力大時便容易上火,口腔潰瘍,心浮氣躁,平素喝著碧螺春倒有解毒的作用,順帶調理一下身體,并沒什么特殊而不可告人的緣由。
正隨意地聊著天兒,那侍者便端來了一整套功夫茶的器皿,托盤似一個四方小幾案的形狀,桌沿雕刻著曼妙生姿的牡丹圖案,精美細膩,一片片的花瓣宛如祥云,婀娜曳然,或開或合,在風中盡顯綽約。花蕊絲縷清晰,栩栩如生,雕工上乘,深淺把握得宜,一朵國色天香的牡丹花兒渾然天成,絲毫不顯牽強。
“碧螺春條索纖細、卷曲成螺、滿身披毫、銀白隱翠,而其湯色碧綠清澈,葉底嫩綠明亮。初見時它會給人一種清新明凈之感,再見時又覺它滿身披毫,謹慎小心,與人遠離,使人頓覺其高雅脫俗,不慕名利,與眾不同?!表n總用鑷子夾起幾根碧螺春的茶葉,先是旋轉了幾個角度觀察片刻,后又湊近細細干嗅其香氣,慢慢汲取著它微澀的清香,沁入肺腑,心脾之中的郁結之氣一掃而空。不經意間,他的眼風似有若無地掠過面前的慕惜,旋即放在一旁,準備專心泡茶。
“是么?”慕惜不置可否,低垂著眼瞼不知在想什么,蝶翼般的羽睫在柔和的燈光照射下,投出一方淡淡的陰影,盡掩神思,“韓總才是真正懂茶之人呢,倒是我關公面前耍大刀,班門弄斧了。”
那侍者身后亦跟著一位服務員打扮的人,手里端平一盆清水,韓政東用其凈了手,撩起盆沿的棉巾細細擦干,才著手擺放好茶具,開始功夫茶的第一道工序。
竹簾輕垂,阻蔽了外界的喧囂,小隔間內焚沐了熏香,置于案上的是獸足銅爐,裊繞氤氳一股淡淡的青煙,似檀香似果香,悠揚縈索,倒是平添一抹靜怡的閑適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