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臻扶著靠背挪身過去,拿起了聽筒,那單調(diào)而惱人的鈴聲終于告一段落:“喂,請問哪位?”
“言董事長,沒忘了小的我吧,我可是日夜惦記著您哪。”邪里邪氣的嗓音,聲調(diào)上揚,蘊含著一絲得意。
“你是?”言臻手下的員工何止千人,饒是他記性再好,哪可能一一認識,這聲音聽起來并不熟悉,并非身邊的親信。
“唉……果真貴人多忘事啊,那就讓我來提醒你一下,三年前,你將言總的資料偷換的事兒,您沒忘吧。”試探性的口吻,那猥瑣惡俗的語調(diào),奸笑連連,卻令人作嘔。
言臻握聽筒的手倏然一緊,指骨箍得生疼,但他卻毫無所知,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你是誰?”
“我是那家私人偵探所的一個跑腿兒的,不過我手上恰好存有當年,被您銷毀的那份資料的復印件,就是不知道,您還有沒有印象?”電話的那頭,尖利的聲音繼續(xù)道,“如果說您不記得了,我想應該物歸原主,一股腦兒全數(shù)交還給言總,也好了了一樁心事,辦成一件好事不是么。”
“少廢話,條件是什么?”言臻悚然一驚,這個人不是個好對付的角色,恐怕是盜取機密資料的慣犯。
“哥幾個最近缺錢花,想跟言董熱絡熱絡,順便討幾個賞錢買酒喝。”他說得模糊,但目的卻明確了,他只想要錢。
“你要多少?”言臻繼而問,在他的觀念里,能用錢打發(fā)的事都不是大事。
“不多,二十萬。”那頭報了價,“現(xiàn)金交易,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一分都不能少。”
“你別獅子大開口漫天要價,二十萬?就買你手上那幾張破紙?”言臻頭疼起來,這人抓住了他的把柄,竟然喊了這么高的價位,就他現(xiàn)在的經(jīng)濟狀況,手頭能動用的資本都拿去解公司的燃眉之急了,怎么可能在短時間內(nèi)湊到這么一筆不小的款項,而且對方要的是現(xiàn)金。
“言董別說得那么難聽嘛,您腰纏萬貫日進斗金,分我們哥幾個一杯羹又不會怎么樣,就當是做做慈善積點功德,轉(zhuǎn)眼的工夫就掙回來了。再說了,這東西值不值這個價,言董心里比我清楚不是嗎?”那流氓仿佛信心滿滿,打準了蛇身的七寸,捏住了言臻的弱項,哪有輕易放手的道理?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言董,明兒可就不是這個價啦,這物價日日在漲,而我手上這寶貝可關(guān)乎您家庭的和睦啊,何況如果我找言總?cè)ィ峙滤麜饝乇饶闼臁!蹦橇髅ニ坪跤行┎荒蜔┝耍l(fā)明目張膽地挑釁,“如若言總知曉,你這個慈眉善目的父親,表面上勸他節(jié)哀順變,背地里卻盡干些偷梁換柱的勾當,你說他會不會很失望很惱怒,從此不再認你這個兩面三刀的養(yǎng)父?”
言臻猶豫了,動搖了,他和言辰諾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鬧僵,就靠往日上的情面和辰伊維持著,不能再受到任何打擊,任何一點細微的動靜,都有可能讓他們父子二人自此反目成仇,針鋒相對。
更何況,言臻知道,這份資料,是攸關(guān)他的家庭是分是合的關(guān)鍵,極具分量,一旦被辰諾看見,別提是和解了,恐怕他連解釋的機會都不會給他。這十幾年來的父子情分,算是到頭了。
“好,我答應你,二十萬就二十萬。”一念至此,言臻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一口答應下來,“但我怎么確定,你的手上有且僅有這一份資料,不會再冒出幾份復印件呢?”
“這個言董你大可放心,哥幾個不是那么貪心的人……”那頭似乎摻雜了人聲,悉悉索索的,擾亂了通話,依稀能聽到“跟他說這么多干嘛”、“他不信咱們還能怎么辦”、“快點快點,少啰嗦,磨磨蹭蹭的”之類的言語,看來對方不止一人,是一個作案團伙,言臻極力壓抑著自己粗重的呼吸聲,眉頭越皺越緊,那人復又拿起聽筒道,“對啊,你哪兒那么多話,信就信,不信就拉倒,回頭我去找言總,他可不會在乎有多少份復印件。”
他們只想拿到錢,逼急了恐怕不會再管下家是誰,這份資料,不能落到言辰諾的手上!
“什么時候,在哪里交易?”言臻問清了具體的時間和地點,對方警告了一句不許報警,便率先掛了電話。
他擱下聽筒,右眼皮突突地跳了起來,太陽穴的地方悶脹不已,蔓延到腦門,沉沉地鈍痛,他輕按穴位,卻毫無好轉(zhuǎn)的跡象。
三年前他貍貓換太子,如今報應不爽,可能真應了那句“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前幾年他風光無限,在康城翻云覆雨只手遮天,現(xiàn)在報應到了,墻倒眾人推樹倒猢猻散,人人都棄他而去,事事都百般不順,落得個眾叛親離,連原以為早已了結(jié)了的舊賬也重新被翻了出來,曝于光天化日之下。
眼前驀地浮現(xiàn)出一個女孩的影像,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言臻猝然感到了無休止的威脅,當年的她還如此稚嫩純真,無憂無慮,辰諾看她時,永遠都是一副歡悅滿足的樣子,現(xiàn)今她也長大了,卻不再是早先胸無城府的模樣,變成了能獨當一面的厲害女人。
溫柔鄉(xiāng)即英雄冢,他以為從前的她,才是言辰諾的軟肋,而今看來,無論是以前還是現(xiàn)在,這個女人,都是禍害他們言家的不安定因素,絕不能再坐視不理,姑息縱容。
為了公司,為了女兒,為了這個家,這女子必須嚴加防范,不能再給她任何可趁之機,靠近自己兒子,危害他的家庭。
言臻疲憊地用手撐住頭,倚靠在沙發(fā)扶手上,為了維護這個半途組合起來的家庭,他算是操碎了心,眼下遮遮掩掩,也實屬當年的無奈之舉所致。
然而他后悔的不是自己的所作所為,而是暗惱三年前沒有將這件事徹底埋葬,如今看來實實失策,引發(fā)的后患無窮無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