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
陸宇昂騎著車子，在街區里游蕩，卻碰巧望見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晨曦。”這個呼喊使她的背脊一怔。
他停在她的身旁，“你去哪？”
腳步定住，蘇晨曦有些遲鈍地望著他，嘴角勉強地扯出笑意。
“去315梧桐大道。”
陸宇昂有些愣神，看了一眼她塑料袋子里的多肉和鏟子，“那……我載你去吧？”
她緩緩地點點頭，坐上了他的后座。
紀知許家外的巷子。
“就在這里停下。”蘇晨曦拍拍他的肩膀。
車子停在巷口，蘇晨曦沒有進去，只是徑直走到一旁的梧桐樹下。
陸宇昂沒有吭聲，將車鎖好。
見她正蹲著用小鏟子挖土，他只是走進，站在旁邊。
原本平整的土地不一會兒就被開了個坑，她將多肉從盆子里取出來，將根埋在了樹下。
用鏟子輕輕敲打邊緣的土壤，使它更緊實一點。
“這多肉……？”陸宇昂有些看不懂她這一系列的操作。
將它種好后，蘇晨曦拍拍身上的灰塵，站起，“送給他的。”
“我在花市找到了那家店，買了盆和他一模一樣的多肉。那次帶他去買花，也是有私心的，我只是希望這世上美好的一隅能讓他有所牽掛和期待，不過后來發生那些事也是無法控制的。”蘇晨曦的語氣都是懊悔和無措。
“我將它種在那棵梧桐樹下，希望他會喜歡吧。”
望了一眼巷口，往里便是紀知許的家，陸宇昂這才反應過來，蘇晨曦在祭奠他。
“紀…紀知許在你心里是個什么樣的人？”
陸宇昂被這突如其來的問話搞得一愣，他思考片刻后，“有些自卑，遇事雖然容易退縮，但會去嘗試。”
“和我具體講講他吧”，蘇晨曦示意陸宇昂坐到樹旁的木椅上，“他的性格，人品，學習，生活，還有自殺原因，只要你知道的，越詳細越好。”
整理了一些想法，陸宇昂開口，“他是高一轉過來的，當時我是學習委員，應老師的要求比較關照他，所以對他我還比較熟悉。”
“他比較內向，身體看起來挺瘦弱，所以開始沒什么朋友。”
“有時我們這群人打籃球，他會混在人群里看，你可能沒有注意到，因為那時你不認識他。”
“有一次他想打籃球，想參一伙人，對方卻嘲諷他像個娘炮，當時我正義感爆棚，過去維護了他，讓他和我一起打，但被拒絕了。”
“之后我就經常看到那伙人在惹他。”
“后來顧晟把他介紹進了籃球隊，這才真正熟絡起來。”
“只不過后來發生了一件事，讓我和他都退出了籃球隊的訓練。”
“就是罵他娘炮的那伙人，把我們倆分別都打了一頓。”
“那次我被打之后，當晚就發了消息給他，讓他小心點，沒想到第二天他就被打了。”
“那條消息是他被打之后才回我的，說自己那天太忙了，沒看到。”
“其實當時我有一點怨他，也在責怪自己，因為我真的很想去參加那次比賽，后來想，這不就是受害者有罪論嗎？”
“后來為了避風頭，我就暫時躲著他。”
“當時顧晟也受到了他們的威脅，也不敢去找他。”
“所以他被打之后的一段時間，我們都沒有怎么聯系。”
“他成績不太好，自殺前的最近一次月考考得很差。”
“你知道我們班班主任說話很難聽，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還把成績直接公布在班級群里，他以前說過父母對他很嚴苛，回家肯定也沒少挨罵。”
“他自殺前一天，我還發消息問他最近怎么樣，怎么沒來上學。”
“他說他挺好的，只是壓力有點大，想休息幾天……”
“想起來我真的太笨了，”陸宇昂皺著眉頭，“當時就該問個清楚。”
“……其他的，基本就沒了。”
“嗯……”蘇晨曦望著那條熟悉的巷道，不禁感嘆物是人非。
“為什么突然問起他？”她落寞的神情映在陸宇昂的眼中。
“陸，我和他經歷了一件很神奇的事。”
沒有接話，陸宇昂挑眉。
隨著她的講述，陸宇昂懶散的神情逐漸變得認真起來，搭在椅子靠背上的胳膊也放了下來。
“不只是毆打，他們還將他扒光了衣服，拍了許多照片。”
“我翻閱了我這個時空的日記，發現那天她居然撞見了這場面，但沒有去阻止，因為對方人多勢眾，她要保證自己的安全。”
“沒有驚動他們，她悄悄回家后幫忙打了個110。”
“所以我覺得這個時空的紀知許，應該也同樣遭到了拍裸照的羞辱。”
“天……”陸宇昂不可置信地望著她。
“這群狗蛋，等我傷好了，一定要干回去。”他有些咬牙切齒。
蘇晨曦表示同意，繼續講述著后來發生的事。
“……他要驗證以昏迷不死的方式穿越，就可以在兩時空之間雙向穿梭……”
“……所以到現在，我也不知道這條規則到底有什么用，他又是如何自殺成功的。”
你前面說，穿越是在受到重創昏迷的一瞬間發生的……”陸宇昂摸著下巴，“那他能穿越到一個昏迷的人身上嗎？”
“應該可以，只要另一個時空的自己是活著的，就可以穿越。”她想起了紀知許將每個時空的自己比作游戲boss的例子。
“穿越過去就是清醒的嗎？”
“不一定，上次他穿越到上吊昏迷的自己身上，我醒了之后等了許久他才打電話，說他剛醒……”
“……那只要穿越到一個已昏迷且將死的人身上，不就可以自殺成功了嗎？”他提出一個猜測。
“可怎么知道這個時空的自己是昏迷且將死的呢？”她的身體前傾著。
“他不是可以在兩時空之間來回穿梭嗎？就能通過這個方式和另一個時空的自己交流。”
蘇晨曦被這想法驚到了，扭頭對上他的眼，“然后讓他配合自己……”
……
“真是……”她垂著頭：“想不到啊……”
陸宇昂撫摸著她的后背以表安慰，“你說你不是這個時空的人……”
“那每個時空的我有什么不一樣嗎？”
蘇晨曦猶豫了一會，輕輕地搖了搖頭。
“基本沒有。”
她想起了那通奇怪的電話，“在第五時空……他自殺之前給我打了次電話。”
陸宇昂沒有追問，只聞聲滯住手上動作，等待著她的下文。
“喚了三次我的名字，像是有事要說，卻終是沒了后話，當時我也沒追問，沒想到……就這樣了。”
“……他走得挺決絕的，也許只是想再聽聽你的聲音，”陸宇昂捕捉到她眸中溢出的落寞。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半晌未應，蘇晨曦輕嘆一聲。
無人再接話，望著略清冷的街道和不時呼嘯而過的汽車，兩人就這樣相對無言地坐了許久。
站起身來，陸宇昂撐了個懶腰。
“走吧。”
那棵頑強的生命，努力的把根脈伸向地底深淵，向命運證明它曾在這世間生存過的痕跡。
我其實沒有選擇的余地，在遇到你的那一剎那，那命運就掉下來了，一秒鐘也不容我選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