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德旺家的的確因為晚上有事要和大小姐說,才會如此伏低做小,請求彩云,彩鳳。
她知道,在后院里面,不能貿然搶別人的風頭,否則后患無窮。為了不給大小姐惹麻煩,她得小心小翼。
“那就多謝彩云姑娘了,等改日有空暇,嬸子請你們吃酒。”領了人家的好,就要表現一番,這樣才會讓對方心里舒服一些。
拿人手軟,吃人嘴短,同樣適用于后宅下人相處之道。
彩云也不是個傻的,心思通透,抿嘴而笑道:“那我們就等著嬸子的酒菜了。”說完便出去了,留下劉德旺家的。
夜深人靜之時,陸天香已經睡著了。
劉德旺家的,打開門,看了外面,萬簌寂靜,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劉德旺家的小心翼翼走到窗前,點了一盞小油燈,黃豆般大小的火苗忽忽閃閃,輕手輕腳走到陸天香的窗前,小聲喊道:“小姐,您口渴了吧,奴婢給您倒了開水。”
突然聽到有人喊她,陸天香懵懵懂懂,“噌”地一聲坐起來,差點撞到了劉德旺家的。
“乳母,你這是作甚?”以前都是她渴醒了,叫彩云,而不是身邊人叫醒她,起來喝水,她現在根本不渴。
劉德旺家的把手指放在嘴邊“噓噓”,示意大小姐噤聲。
“大小姐,水給您倒好了。”劉德旺家的太過小心謹慎,話是這么說,手里并沒有端杯子,而是從厚厚的棉衣夾縫里,掏出兩個大拇指粗細,外面用布包著的東西。
陸天香看了看乳母劉德旺家的,伸手拿過來,拿出來一看,目瞪口呆,久久不能合攏。
“乳母,這里有好多銀票,您從哪里得到這么多錢?”陸天香不敢置信,乳母只不過是被遣送到莊子上,又如何會有這筆巨款?
隨便拿一張上面就寫著五千兩,還有一萬兩的。
陸天香數了一邊,足足十二萬五千四百兩銀子。
陸家是很有錢,但若是一下子拿出十二萬兩的銀子,也是件極其為難的事情。
乳母劉德旺家的,眼圈泛紅,眼里有了盈盈閃閃的淚意,回答:“這是夫人在臨終之前交給奴婢的,等大小姐長大了,做嫁妝。世間男子哪有為女人守節的,夫人早就知道,一旦她歿了,大老爺勢必會迎娶繼室。大小姐還小,也沒有外家支撐,故而在我們方家出事之后,便陸陸續續變賣了一些莊子和鋪子。”
陸天香凝眉,想了想問:“難道母親在我還沒出生之前,就已經身體不好了嗎?”
劉德旺家的,艱難點點頭,拿出帕子擦擦眼淚,道:“在你母親發現有孕之時,正好方家出事,家產充公。禍不及出嫁女,夫人沒事,但夫人為了能夠救老太爺(方家老太爺),變賣莊子,上下打點。好不容易籌備了五萬兩銀子,還沒來及打點,老太爺就在獄里去了。夫人傷心難過,自責不已。而陸家這些忘恩負義的東西,也趁機冷落夫人,說夫人連累了陸家。夫人心氣不順,郁結于心,身體越來越差,便為以后開始做打算,換了這么多錢財。”
陸天香捧著這些銀票,激動不已,不是因為錢多而高興,而是因為原來前世有這么多事,這么多人,都被她錯過了。
可憐天下父母心,到了臨死,母親還給她準備了這么多。如果她不能活出一條康陽大道,根本就對不住她能夠重生一遭。
“乳母,辛苦你了!”陸天香下床,給劉德旺家的行禮。
劉德旺家的趕緊拿了邊上的緞襖給陸天香披上,略帶歉意道:“奴婢還要向大小姐請罪。”
“乳母,您現在是天香最親的人,有話直說,萬萬不要折煞天香。”陸天香握著手里的銀票,心里暖暖的。
這可是一筆巨款,乳母沒有昧下,可見其良心,忠心。
“這筆錢總共有十二萬六千兩,其中六百兩被奴婢花出去了。當年奴婢被戚氏找了由頭,趕到莊子上。在莊子上干最累的活,奴婢不怕,但就是擔心大小姐才一歲。若戚氏是狠心的,大小姐斷然活不長。可憐奴婢當時身無分文,就拿出三百兩,請很多京都的小乞丐,傳播流言,說陸家繼室容不得先夫人之女,不僅霸占其嫁妝,而且還要害死大小姐。沒出三天,傳得風言風語,陸家成為京中議論的對象。據聽說戚家還被御史以教女無方為由,彈劾戚家。此后,不管是戚家,還是陸家,都不敢任意動大小姐。”劉德旺家的緩緩敘述,聲音壓得很低。
從小跟在先夫人方蕊兒身邊,談不上擅長琴棋書畫,但也學了識字。為人也機靈,忠心,還學了幾分拳腳,是個正直剛強的人。
陸天香驚奇不已,淚流滿面,原來她能活到現在,不是陸家人念及血脈之情,而是有乳母在外面斡旋。
散播流言,這劑藥雖然不能直達病灶,但循序漸進,也可以治療病癥。
陸天香膝蓋一軟,跪在地上,道:“謝乳母大恩,天香才能活到今日。大恩大德,猶如再生父母,天香謹記乳母大恩,以后定當厚報。”
“大小姐,萬不可如此。奴婢原本就是個孤兒,后來有幸進入方家,成為夫人的貼身丫鬟,從小到大過得不比一般小姐差。方家對奴婢有恩,若是沒有方家,也就沒有奴婢的今日。剩下的三百兩,用于這四年間每月來陸家外面轉悠。打點門房上的李婆子,還有大小姐房里的丫鬟。”劉德旺家的連忙推辭,趕緊扶起陸天香,哪里肯受大小姐的大禮。
陸天香看看乳母的衣服,都是舊衣,想必日子過得并不好,道:“乳母,有這么多錢,就算花了一半,給天香留下一半,也是應當的。”
劉德旺家的,抱著陸天香,放到被窩里,道:“這筆錢除了夫人知道,就只有奴婢知道。就連我男人也不知道,他雖然也是忠心夫人的,但奴婢擔心他被錢瞇了眼,有負夫人所托。好在這些年,奴婢的男人還算有良心,并沒有因為我被趕出陸家就輕待我。”
陸天香原本就對乳母有好感,加上今晚這一遭,完全把乳母當成了自己人。
這些錢,乳母能藏到現在,以后也可以保存安全。
反倒是陸天香身邊,有彩云,彩鳳等人伺候。若是放在身邊,并不好藏匿。
“乳母,您繼續收著這些銀票,說不定我們在陸府也沒幾天日子了。”想及此,陸天香包好銀票,交給乳母。
劉德旺家的一聽,神色凌然,問道:“這是為何?難道戚氏還要對大小姐動手?”
陸天香拉著乳母坐在床邊上,吹滅油燈,小聲回答:“自祖父去世,天香就收買身邊的丫鬟,打探消息······蘭嬤嬤現在已經回來,根據巧兒的簽文,可以肯定蘭媽媽去了靜月庵。”
“一對老虔婆!沒安好心的東西。”劉德旺家的罵道,“那個靜月庵的師太,不是好東西,當年就是她黑心肝的,說大小姐是天煞孤星命,可恨之極!”
“乳母也知道靜云師太?”陸天香問道。
“不僅見過,我還扇了她兩巴掌呢!一個方外之人,居然在外面妄言,奴婢還覺得打得少了呢!”劉德旺家的怒道,“呀?難道戚氏準備舊話重提,以命數抹黑大小姐?”
劉德旺家的雖然脾氣燥,但也沒不是腦子,加之在外面幾年吃苦,嘗遍人情冷暖,說話做事更加周全。
陸天香點點頭,道:“不能要了我的命,那就把我趕出去,來個眼不見為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