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判官壽宴宣布暫不親政之后,朝堂之上又是一派別的景象。鰲拜一人獨霸朝政,無人與之抗衡。判官那晚失態后又恢復先前那樣,臉上的神色不定,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他倒是夜夜出沒不同女人的寢殿,不再連寵任何人。皇祖母那邊氣定神閑,只連連安慰我說時候未到。爺爺那邊也是托人傳話過來說靜待時機。我也只得乖乖在坤寧宮做著我的皇后,日日和那些來請安的女人周旋,日子過得真真叫不痛快!
三月份就這樣一眨眼過去了,四月份一到,就出現了”清明時節雨紛紛”的景象。早在三月底,皇祖母就又交給我一個任務,協助內務府大臣安排此次清明祭祀,并還對我神秘一笑。皇家每年有四次大的慶典,分別是清明、中元、冬至和歲暮。而這清明恰恰是這四次大祀中最為重要的,因為是祭奠先祖的日子,所以尤為重要。此刻判官還未親政,所以還沒安排去太廟拜祭先祖,只著我按禮準備,在宮中祭祀。
這任務一來,我就頭痛了,連忙找來了梁九功,囑咐他按禮儀準備好相關物品。這梁九功倒也真是個能干人,我吩咐他做的事,他總能比我想象的做得更好。前幾次他都辦得很漂亮,所以這次我自也是放心讓他去辦的。此時是四月份,別的祭品倒是好準備,唯有新鮮瓜果我有些擔心,這時瓜果還在開花狀態吧?這不比在現代,有大棚蔬菜,一年四季都可以吃到自己想吃的蔬菜。我提出這個疑問的時候,梁九功則是很神秘的對我笑笑回答說,這蔬菜瓜果早就儲藏好,就等著祭祀用。我才訝然,原來在古代,他們已經有自己保鮮瓜果蔬菜的方法了。也不好奇去問他,放下心中大石由他去安排了。
這天,四月初五,清明。一早,我就起來坐在梳妝鏡前任由冬香她們將假發和繁重的頭飾裝在我頭上,今天祭祀,我必須著皇后朝服,一向喜歡簡潔打扮的我也只得由得她們去了。
頂著一頭的繁重,我有些失重的感覺,所以去內務府的路上,冬香都是一路攙扶我過去的。真是不明白,古時的女人怎么就那么喜歡把自己的頭上堆這么重的俗物,不累么?一到內務府,滿屋子的嬤嬤、太監、宮女跪了一地,我吩咐她們起來后就細查看今兒的祭品。好家伙!梁九功辦事果然利索,滿屋子擺滿了祭品,這祭品又分好幾類。首先是膳品,只見熟牛肉、熟羊尾、燒野雞、燒羊胸以及蕨菜蘑菇等等各一盤擺滿了一桌;旁邊的一桌則是一桌的餑餑,包括鵝蛋、鴨蛋、雞蛋、奶皮、米糕、芝麻燒餅、大麻花以及各式餑餑面糕等等;而最令我稱奇的還是最后一桌,滿滿一桌子都是果品,我細下數來,足足有二十九種之多,譬如紅梨、黃梨、柿子、桃子、李子、杏子、荔枝、龍眼、葡萄、沙果、櫻桃、紅果等。我滿意的朝梁九功點點頭,朝內務府的所有人說了句:“今兒大家做得好,賞!”。一聽我這句,他們又是一陣跪拜謝恩,我也只好由得他們去。
“老臣參見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熟悉的聲音不由得讓我一震,是爺爺!原來,皇祖母所說的內務府大臣就是爺爺!難怪梁九功就是內務府總管太監!我早該想到這一層的關系才對!皇祖母之所以神秘的笑,就是因為這吧?我走至爺爺身邊,扶起他道:“中堂大人勞苦功高,這祭祀又辦得很合我意,不必多禮!”。梁九功何等有眼力的人,早就在我扶起爺爺起來之前就把周圍的閑雜人等遣散了。
我哪里還忍得住,撲進爺爺的懷抱,小聲啜泣起來。“蘭兒,不!娘娘!這不比以前了,您萬事須得以身份為重!老臣受不起您這樣啊!”。我知道自己失態了,可是我真真是情不自禁!我站直身,理了理自己的情緒道:“是我失態了,爺爺莫怪!”。爺爺有些心疼的看著我,梁九功小聲在門外說道:“主子,一會祭祀快開始了,奴才就來告知您!您趁這檔兒,和中堂大人好好訴訴家常!”。
給我和爺爺相處的時間居然如此之少!但我該滿足不是么?早在自己進宮前我就知道自己走的是條不歸路!此刻,容不得我有那么多的小女兒之態,我意識到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事,于是我小聲對爺爺道:“爺爺!皇上有望親政么?這次沒成功,那下次要到什么時候才能成功?鰲拜的勢力已經大到讓皇上忌憚?讓我們赫舍里氏忌憚?”。爺爺若有所思看了我一眼答道:“娘娘,今日這話你我二人說也就罷了!莫要旁人聽了去,老臣不希望娘娘惹禍上身!您說得對,鰲拜他的勢力足以大到讓皇上忌憚了!皇上還年幼,羽翼還未豐滿!而我這一族倒也不是怕了他鰲拜!只是老夫已有年紀,族里還未出一個我能放心交予的人!若說我有個一二,你父親太過正直,城府心機還不夠為一家之主!也就你二叔索額圖能堪當重任了!所以我們只能按兵不動!娘娘請安心等候時機!時機一到,皇上就會被不得已的捧上親政!鰲拜那時也無可奈何的!待皇上親政了,才能再從長計議,鏟除奸臣!”。待爺爺權衡完這些益弊,我才知自己多么魯莽沖動!只是一味的想判官親政,赫舍里氏能安穩。哪里想到判官還未培植好自己的力量,赫舍里氏也沒有優秀的繼承人!姜果然是老的辣!難怪皇祖母和爺爺都是氣定神閑的,他們心里早有思量了吧?
在心底,我把自己無比的鄙夷了一遍,才對爺爺說道:“蘭兒記住爺爺所說的了!必定沉住氣,等待時機到來!”,爺爺點點頭后,門外適時的響起梁九功的敲門聲。我和爺爺相視一笑,走出去開始今日正式的祭祀。
判官打頭,我扶著皇祖母緊跟其后,我們身后又是烏壓壓的宮妃、大臣、宮女和太監。今天這么個重要的祭祀,大家都穿得很正式,我的心也因為這樣的場面變得意外的謹慎,似乎一不小心就會驚擾了祖先。
行至天臺,今兒的主祭人早就侯在那里。今兒是他主祭,所以自然就免了那些繁文縟節。在他用我一句也聽不懂的滿語嘰嘰咕咕說了一長串話后,判官帶頭領著我們都跪下,正式開始祭祀了。我照著這幾日冬香教我的,恭恭敬敬拿著長香拜謁,誠心誠意的祈禱。我希望判官早日親政,希望爺爺、皇祖母福壽安康,希望子軒無難無災,希望身邊的人都好!待身邊的太監將我手中的香收走,我們也就都起身了。我以為這樣就算完了,哪知站在主祭官左邊的贊禮郎又開始嘰嘰咕咕一大堆,然后主祭官拿起一支香,文武百官都跪下也是一番拜跪,三拜九叩之后,內務府的太監們給他們遞過祭酒,他們都統一往地一撒,那動作頗為整齊。這下完后,立于主祭官另一側的讀祝官同樣一陣嘰嘰咕咕,主祭人率眾官一跪三叩,內務府的太監們又立刻奉上酒盞,他們又是統一撒地后再次隨著主祭官三拜九叩,這才停下。終于不用再跪啊拜的,主祭官終于用漢語道:“吉時到,焚化佛花,禮畢!”。我覺得這真真是勞民傷財,隨祭的帛品和高大的佛花塔,最后也隨著一把火煙消云散了。這真是火燒真金白銀啊!祭祀有用么?天知道!
“冬香,那主祭官、贊禮郎、讀祝郎一個個嘰嘰咕咕說了些什么啊?”,冬香撲哧一笑道:“主子,你好歹也是滿洲正黃旗人,一點也不懂滿語?”。我搖搖頭,無奈的看著她,她接著道:“那主祭官一開始就是宣布著祭祀開始,由皇上帶著你們為皇家祈福;那贊禮郎則是在讀贊禮,宣揚皇上的仁義、百官們的忠勇,所以大臣們就三拜九叩的感激圣恩,為皇室祈福;那讀祝郎顧名思義就是宣讀些祝福的吉祥話,百官們也要跟著一起祝福皇家,所以就又有了一次三拜九叩!”。哦!原來是這樣啊!我只求冬香教我怎樣拿香祭祀,哪里知道這后面還有這么多學問!我笑道:“還好我沒做出什么奇怪的事來,要不就丟人了!”,冬香走至我身邊幫我捏著肩道:“誰又敢恥笑了你去?今兒你這么早就起了,可有不舒服?你可是貪睡的主啊!”。
呵呵!我的確是個貪睡的人兒,皇祖母免了我每日早上的請安后,我就睡的晚些,總是睡到自然醒,冬香她們總笑我,見她們樂,我也自然樂。“哪能不舒服啊?就那么嬌氣啦?每日都睡到日上三竿,今兒早起一日又何妨?”。如此,也就和冬香說笑開來了。
“皇后娘娘,太皇太后說今兒得了幾樣好素菜,特要奴婢請您過去一塊品嘗!”,知夏那鬼精靈丫頭笑瞇瞇的道。皇祖母素來疼我,也疼珊兒,我忙問:“可叫了你珊兒主子?”,“太皇太后就知道您會這么問,所以遣了奴婢和知秋一起出來的,這不知秋已去了飛羽閣。珊兒主子這一向總不好,太皇太后也是記掛呢!今兒早祭祀的時候聽主子身邊的小丫頭說已大好了,太皇太后心里可歡喜了!所以特意吩咐御膳房做了素齋,邀二位娘娘過去一塊吃呢!”。
珊兒最近是又病了,自那小產后,她那不足之癥就經常發作,我曾問過她為何病所累,她只是笑笑,不曾告知我,我亦不追問。她若覺得該說,早就跟我說了吧?定是怕我操心吧?她病后,我將子軒最先留給我的強身健體的藥送親自送去飛羽閣給她,她食后不久遣人來說好了許多,讓我寬心。我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有好些,心里真真是想讓子軒去瞧瞧她,但一想起上次的事,心又灰暗了一片。
“主子,又走神了?”,呵!該死的,我又忘了知夏還在了!可我抬頭一看,哪里還有知夏的影子!“我讓她先去回太皇太后了,放心吧!”。冬香總是這般細心照顧我,我真的是何其有幸!
御膳房的齋菜是集民間素菜、宮廷素菜以及佛家素菜于一體的強大隊伍!皇祖母有禮佛的習慣,所以逢戒齋日,御膳房都是想著心思做齋菜皇祖母食用。今兒清明,又逢祭祀,自是齋菜滿桌了。“丫頭,你嘗嘗這道菜!”,皇祖母夾了一塊金燦燦的東西放至我碗里道。我夾起放至嘴里仔細咀嚼了一陣說道:“皇祖母,不是齋菜么?怎么還有炸鴨?”,聽完我的話,皇祖母臉都笑開了花道:“這哪里是鴨子呢?就是白面兒做的面筋!”。呵,這廚子手藝不錯!將塊面粉做的有鴨肉味,真真讓人又守了齋,又解了饞,難怪皇祖母會偏喜這御膳房的齋菜。
“皇奶奶,皇后姐姐,珊兒這次覺得身體好多了!多虧了姐姐幫我尋藥!”,珊兒放下筷子道。皇祖母聽后拉過我的手輕拍到說:“蘭兒,你這般蕙質蘭心,事事都念著哀家和皇上!你知哀家和皇上都喜珊兒丫頭,又對她如此上心,你要哀家怎么不喜歡你?”。我也覆上皇祖母手道:“珊兒與我一見如故,我當她是自己的妹妹,就算您和皇上不喜歡她,我也會這般對她的!”。皇祖母拉過我們兩個人的手又道:“哀家最喜歡你們兩個!一靜一動,蘭兒溫柔內斂,珊兒天真浪漫;蘭兒大家閨秀,珊兒頗有我們蒙古女兒的豪爽。見你們兩個這么好,哀家心里真的很開心!希望你們做一世的好姐妹!”。我和珊兒只是相視一笑,一切盡在那不言中了!
“蘭兒,見過索尼了吧?”,珊兒吃完飯,身子就乏了,皇祖母就先遣了她回去休息,畢竟她這身子才好,還要好好休養才是!“見過了!謝皇祖母!”,我端過茶遞給皇祖母道。“謝我?蘭兒何出此言呢?”,“蘭兒知道,您知道爺爺是內務府大臣,負責此次祭祀。您知道我想見他老人家,所以才給我一個這樣的機會去見他。一是為了圓我心中想法,二來您也想讓我多鍛煉,畢竟這清明祭祀是皇家重要的祭祀!”,皇祖母贊許的看了我一眼,“哀家就知道你這丫頭懂人!別人只當哀家給你一個見親人的機會,哪知哀家正是在另一面培養你呢?你是個有福的人,日后定能和哀家一樣走到這個地步!”。
我知道日后是四四登基,也知道是四四的額娘最后做了太后,我知道自己不會走到那一步。而且我知道自己會紅顏早逝,我也無所畏懼,像我這樣穿越過來的人不就是像死了一次似的么?我還是笑著對皇祖母道:“呈您吉言,蘭兒日后定吉人自有天相!”。陪皇祖母聊了好一陣子,我才告辭回了坤寧宮。
“小姐,那內務府的總管梁公公啦坤寧宮等了你好一陣子了!我看他好急的樣子,定是有什么急事!”,我的心莫名的就一緊,總覺得有什么不好的事發生。忙進了主殿,那梁九功見了我連禮都忘了行,忙道:“主子,奴才收拾完祭祀的事后,就去給中堂大人匯報今日之事。剛開始還好好的,奴才才講到一半時,中堂大人就暈過去了!奴才當即要個太監去請了太醫來瞧,太醫只說大人舊疾又犯了。此刻大人已被送回中堂府,奴才特意過來告訴您一聲。”。
我不相信!今兒早上還和我深談過的爺爺居然就暈過去了!我似瘋了般問道梁九功,今晚皇上歇在哪?“回主子,今兒皇上去了惜云殿!”,去了馬佳氏那啊!我深吸了一口氣,什么話也不說就出了坤寧宮朝惜云殿的方向拼命的跑去。冬香、馨兒還有那梁九功在我身后狠命的追,我聽見冬香大喊著:“娘娘三思!”,可是我聽不進去!我只知道,此刻,我敬重的爺爺生了重病,我必須出宮!我要回去看他!
“皇后娘娘,今兒皇上圣駕在此,您不能這樣進惜云殿!”,惜云殿一小丫頭攔下我道。我無意為難這些宮人,只是我必須要見判官!“那好,你去稟告皇上,說我要見他!立刻!”,那小宮女見我歇斯底里的,像嚇破了膽似的奔進了內殿。我從沒想到一盞茶的功夫有天會于我而言有一個世紀那么長,在我終于要忍不住闖宮的時候,小宮女急急出來道:“娘娘,皇上今兒不見您!有天大的事,要您明兒再來!”我正欲發作時,發現小宮女臉色紅一塊、白一塊的,我一時有些自責,她必定是挨了打吧?是判官還是那馬佳氏?我想那馬佳氏也沒那個膽吧?好!判官,既然我這么急急的來找你,你也選擇不見,我就在這等到你見為止!
一想到在家中不知醒過來與否的爺爺,我的心如刀絞,此刻判官的拒之門外更讓我心里添堵。我想也沒想,就跪在惜云殿門口,那小宮女見我如此,忙和我一起跪著道:“娘娘,您明兒再來吧!您這樣,奴婢有十條命也死不夠啊!”。不是我故意想為難與她,只是我現在不是一位皇后,只是一個想去探望爺爺的孫女。在我后面趕來的冬香見我跪在門口痛聲道:“主子,你這是做什么?快起來!你身子哪里受得了這種寒?”,我置若罔聞,我堅定的看著惜云殿內殿。見我如此,冬香她們深知已勸我不得,便和馨兒一起陪我跪著。
愛一個人,第一次覺得是這么的難。愛上他,起先是在逃避,到自己知道逃不掉的時候,我就去面對。痛的好,甜的好,我都照單全收。我期求自己給他一份純真的愛,不計他任何回報的愛。可是此刻,我的心不是不怨的,若只是個陌生人也罷,我是你結發的妻,為何連讓我見你一面說句話的機會都不給?你可知我雖愛你,卻也深愛著我在這個時代的家人!他們重新給了我家的溫暖,我失不了他們!你為何冷血到這般?那夜我們相擁在清寧宮,我那一瞬間覺得你也和我需要你一般需要我!是我的幻覺么?
時間一分一秒的在流失,我、冬香、馨兒還有那個小宮女就這樣跪在惜云殿門口,我的雙腳早就麻木的失去了感覺,渾身的血液似凝固了一般。我固執的不肯起來,判官,你摟著別的女子纏綿床第的時候可會想起我還在這?心痛得無法呼吸,這些日子我努力的做著你的妻,做著這個賢淑的皇后,為的只是你想起我時,會覺得我是個好妻子!不奢求你的愛,不奢求你的情,那連最后這點尊敬你也打算不給我,徹底抹殺干凈么?愛上你,就是要這樣被刺的滿心窟窿么?
情深不壽,強極則辱。這么簡單的道理為何我就是看不透?為何我就是要這樣執泥的去賭!去賭你會有那么一絲不舍我難過。
意識模糊前,一個熟悉的身影飛至我身邊凄聲道:“丫頭!堅持住!”,芷香?不是判官!就再也沒有意識……